这种压力让人很痛苦。
他们居然还放出风声,这不是陷她于不义吗!
最近部下不再提远征,本来杨阳已经有意忘记了,虽然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迟早诺因和精灵们会旧事重提,找仇人算账,她也不会为父亲说话,但是杨阳始终认为,魔族全体不应为时过境迁的罪行偿命——说不定里面有无辜的人呢?所以不知不觉当起了缩头乌龟。
而协调神贺加斯和席恩的和解更给了她信心,连神战心心念念打倒的创世神都和地狱之主握手言和了,千年不来进犯的魔族更加不要紧,两个世界和平不好吗?
所以,杨阳也对萨玛艾尔偏心的态度格外不满。
算了,我有导师。杨阳转念一想,心头的郁气消散不少。但是她卡在时空系十一段上面很久了,无法寸进,心情也很烦躁。
她又担心萨玛艾尔向月建议,不让她学魔法,要把她撤职严办,那可真是太过分了!
可是要卸下指挥官一职,放弃魔法学习,回到地球,杨阳又觉得满满的不甘心。两次神战,她付出了那么多,获得酬劳也是应当的,她学习艾斯嘉的魔法,也保护了艾斯嘉。
这一刻,杨阳却没意识到,她维护父亲和魔族,对席恩和萨玛艾尔来说,是不是对得起“朋友”二字。以及她身为神战指挥官和法师领袖,两次压下远征计划,放任这个世界的敌人继续壮大和觊觎艾斯嘉,是否称职。
一路走到顶层,杨阳的情绪沉淀下来,每次她心情烦躁时,就来到这个四野开阔的地方,总是会感觉好些,这种状态下,她也没法静心冥想。
“席恩?”杨阳奇怪地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中枢水晶前方,霜白的手指还放在硕大的控制水晶上。
当黑袍法师回过头,杨阳只觉那双宛如冰泪石般坚硬璀璨的银瞳奇异的空洞,好像找不到自己的灵魂一样。
“你没事吧,是不是在检修?”杨阳隐隐有点奇怪,但黑袍的自控力让她察觉不出任何破绽。
席恩是云中塔的前任塔主,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检查和完善中枢水晶的功能,所以她也不奇怪他突然出现在这里。
“好了吗?”杨阳好奇地看了看对方默默收回的手,问道。席恩一言不发地站在当地,双手拢在袖中。杨阳习惯了他沉闷的性情——也亏得肖恩和萨玛艾尔能跟这样的席恩自在相处。
“中午了,我请你吃顿饭吧。”杨阳正好要找他。
黑袍神思不属,跟着她离开了中枢室。杨阳一路偷瞄他,席恩一直这么理性,从来没把维烈的帐算在她头上,有他说话,萨玛艾尔的态度也会好一些吧?如果席恩站在她这边,那么魔法公会也会息事宁人。
而且席恩也报过仇了。杨阳想起那次维烈狙击城主府,席恩将他丢进时空乱流,那飙射出来的血液,心里很不舒服——维烈毕竟是她的父亲。
于是杨阳情不自禁地道:“其实维烈和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也忏悔过,说降魔战争是他的罪证。他来这里学习语言,也是为了给两个世界多一种交涉途径。可惜后来为了给玛格蕾特报仇,泯灭了初衷,如果能够再给他和其他魔族悔过的机会……”
法师的思绪一直沉浸在中枢水晶里面看到的记忆,载沉载浮的灵魂好不容易浮起,隐隐约约听到这席话,心想:薄弱的良知,最多诞生出薄弱的罪恶感,一击即溃。
他对魔族也有一份大黑暗时代的人们共同的憎恨,绝不会原谅。魔族还杀死了暗精灵全族和矮人,他的朋友们,连洁西卡都是死在降魔战争。杀戮的什么五幽鬼七魔将,他统统不会放过。而且他从赛普路斯的记忆读到,刚到艾斯嘉时,发现原住民好欺负,所有魔族都用他们的枪支武器射杀过这里的平民。只是黑暗历中期,法师地位升高,加上异族的抵挡,吃过几次亏后,一般魔民也不敢来了,他们只有移动轻物的异能。还有所谓的上级摩苏不允许他们分享自己的乐趣,魔界的小辈制定了严格的分级制度,活像一群山大王。从魔王艾尔拉斯到下面的魔族,每个都参与了屠杀。更不用说大黑暗时代,维烈沉没一个大陆,害死三十四亿人,灭族精灵和金龙族。若是忏悔,他就不会继续放养魔兽了。
不过他没心情和杨阳计较,身为地球人,杨阳确实和魔族无关。而且这个女孩曾经得到他的指点,有师徒情谊。
现在除了夏尔,黑袍不关心任何其他的事情。
席恩直接用空间转移离开,杨阳一呆,以为他气得拂袖离去,心生愧疚,可是这段时间她实在不好受,颇有前途渺茫的感受,神战结束,她指挥官的名头迟早交还。魔法公会的首席法师们天天用探究的眼神看他,处境堪忧。萨玛艾尔对她不友好,想要对席恩求情,他又这个态度,真是……
杨阳正要下楼,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她的手,力道剧痛入骨。
“肖恩?”杨阳回头,看到站在楼梯转角阴影中的白袍青年,差点以为是那位幻想界来的光之子,因为此刻棕发青年的眼神,比那位黑袍更凌厉寒酷,剖开她的心房,直刺灵魂深处。
“你——”琥珀色的眼眸射出深恶痛绝的目光,“你怎么能够对席恩说出为那个罪魁祸首求饶的话?”
在杨阳惭愧的眼神中,肖恩内心沸腾着汹涌的怒火,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当你的父亲用那种卑鄙的私欲,依仗众神的势力,将席恩囚禁折磨了千年,夺走他挚爱的魔法,让他饱受煎熬痛苦,对这个世界的生灵更是做出了无数禽兽不如的暴行,你来到艾斯嘉,和维烈相像的你没被误会,没被千夫所指,没被迁怒和残杀,还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活着,被这个世界的人宽恕和接纳,被席恩教授知识,被他宽谅和真情以待,你怎么有那个脸再为你的禽兽父亲向受害者的他求情!?”
因为席恩不在意,不把你的小心思看在眼里,你就可以这般欺辱他?
白袍青年感到强烈的憎恶,他能够理解那些黑袍的邪恶,这种善良阵营的软弱自欺可憎得令人发指。
“对不起,肖恩。”杨阳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被指责得无地自容,不过她更害怕的是好友此刻的眼神。
肖恩冷冷放下她的手,大步离去。
站在原地的杨阳心中自责,也由衷感到难过和委屈。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也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