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你在梦里看到的,只是一部分的我,甚至都不是我,因为我的很多想法早已过去,被我自己推翻和否定,也有很多是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暗示造成的紊乱和假象,你可不要误会了。”
“可是里面一定有真实的部分。”
席恩发出耳语般的笑声,黑袍的身影缓步离去:“更多的真实,你还没看到呢,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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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上次等于不欢而散,但是接着,在云中塔举办的外交酒会上,兄弟俩再次碰头。
这次席恩的反应相对平静了许多,一方面是周围有许多外界的宾客,另一方面是兄弟俩都默契地不再谈论那些会引起争论的话题。
彼此已经有共识,有些经历无法触及,也无法共融。
杨阳等人好奇地打量各式各样的异界种族——这可真是外星生物!有高大的青铜巨人,有仿佛一团雾气的布里诺人、有长得犹如小矮人的索洛人、有半身是蛇的沃图人、有两个头的尤塔人、有满身植物枝叶的卡卡西人等等……也有比较正常的,蓝色皮肤却娇小美丽的茵格女王,金色皮肤却高大英俊的凯尔亚特王,来自女巫之国的紫袍女巫。
这种场合最适合长袖善舞的摄政王拉克西丝和圆滑世故的无冕之王罗兰,魔导国王储诺因无语地看着他们俩如鱼得水,在各种界外势力当中穿梭自如时,还能互相拌个嘴,日常打机锋调剂。
皇子出身的月也完全适应,只是有点无聊,一身黑袍的气质显得格外悚然。
而明显比他们不擅长外交的新任魔法神,只在新堂文明的青铜巨人曼德拉斯和女巫之王贝奥多拉那边多聊了一会儿,其他话题只有魔法的问题能让他开动尊口,就算他是在场唯一一个能够用每个文明的母语和人打交道的特例,其他人都是用方言术。礼仪习俗方面有罗兰的转述,没有人出错。
反正和在西琉斯担任实权者的情况一样,不需要去迎合他人,只有其他文明来拜会的份,所以在简单地交往以后,席恩就来到了养子盘踞的餐桌旁,肖恩跟了过来。
法师投来尖锐的目光,挪开一步,却没有掉头离去,这个史诗级的进步让月、杨阳等了解他多么傲娇,看过他多次掉头离去的人们揉了揉眼睛确定,欣慰不已——这兄弟俩终于有冰释的迹象了。
“席恩,你可不可以让莉过去住一段时间?”肖恩商量着问。
“可以,我正好想用她做实验。”席恩一口答应,十分期待。
肖恩脸色纠结地放弃了。
席恩横了他一眼:“怎么,你们父女俩吵架了?”
“嗯。”肖恩郁郁地道,“我不知道怎么教好莉,我想让她去魔法学院读书,她荒废了那么长时间,可是她还没正式卸任魔王,万一她学成了以后背叛人类怎么办?她现在情绪又不稳定,我不敢施加太过疼痛的血契禁制。”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席恩不可思议,血契禁制又不是禁魔的血脉禁锢或稍微厉害一点的元素诅咒,只是让她动歪脑筋想召唤魔族的时候疼得死去活来而已,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弟弟不干,他来!
有这么宠女儿,教弟子的吗?他对夏尔都没有这样!
四百多岁刚刚化形的时候,可怜的小龙曾经撕破一页书——还不是故意的,龙爪力气大,他暴怒的父亲一反在意识海温柔可亲的形象,命令萨玛艾尔补好一个图书馆的书,包括那些风化、保存魔法弱化只剩下残页和纸屑的书,做不到或做得慢就品尝那些法术书上面的诅咒,这对还不太会用人手的古代龙简直是强龙所难。最后还是幽灵管家奥玛苦苦哀求,消气的黑袍才回过神,想起孩子还小呢,相当于人类三周岁半,粗心了些(力气大在黑袍看来不是理由),改成打扫,跪着擦地板,擦完了擦书架和天花板,全部手动,最多用上翅膀和飞行术。之后,萨玛艾尔乖成了合格的法师学徒。
席恩又想起黑袍的入学测试,把学徒吊在离地面两百米高的石像鬼上面,日晒雨淋各种摧残三个月,期间要小心避让经过的女妖和骨龙,睡梦中也不例外,死掉活该,骨龙和女妖已经不攻击学徒了,顶多来去无形,叫声穿透灵魂,骨龙体格大了点而已;自己学会凝水术和制造食物的法术,还要想办法在被捆着的情况下吃到,忍饥挨饿是常有的事,被其他人抢夺也是常有的事;要目睹导师们怎么把不开眼来挑战的冒险家们用种种邪恶的法术凌虐而死,还要想办法从法术和斗气的余波中生存下来……这样活过第一堂课的学徒,肯定是懂得敬畏强大残忍的导师,又有正常反抗精神和竞争意识的黑袍学徒。
卓有成效,代代传承。
不合格的都成了石像鬼上面风干摇摆的干尸,和后来的测试者挂在一起。
白袍们怎么教育不听话的学生?哦,对了,谆谆善诱,啰嗦不休,然后去抄写一本魔法书——这算什么惩罚!分明是恩赐!
更可恨的,肖恩还从来不抄,那些白袍老师也原谅他了。
席恩气得烧心烧肺,差点一口陈年老血喷出来,只觉那些白袍养废了他的弟弟!
气昏头下,他连测毒法术都没用,就抄起一杯冰饮灌了两口,冲口道:“肖恩,你十三段的死灵魔法一定不要荒废,还有别的魔法也要学好。”
肖恩一怔,满心温暖,拿过兄长手里冰凉的蓝莓汁,换上一杯热红茶:“席恩,你不要喝冰的,这杯热。”
席恩冰冷的银瞳不自觉地微微软化。
其实他明白,嫉妒什么早就是时过境迁的情绪,让他坚持不懈地探索魔法世界,闯过黑袍一次次残忍考验的,早已不是那些幼稚的情绪,反而是对弟弟不变的亲情,由此衍生的憎恨,想要活下来的执念,对魔法的追求和渴望。
后来随着旅法师的生涯,看到文明的脆弱,宇宙的残酷,众神的强大,被混乱神毁灭的世界,秩序之环失去的初衷,其他文明的挣扎,那些尽责又早夭的世界之相,无数为了拯救自己世界拼命的种族,有元素精灵告诉他的事迹,也有一部分是他的经历……再回首他的家乡,艾斯嘉那已经到了尽头的历史,想到一代代法师的守护,神代消亡的辉煌文明和耻辱冤屈,曾经在战争和侵略者践踏下死去的生命,叛逆法师沉重的责任,他就觉得,相比这一切,他个人的一点痛苦微不足道。在命悬一线的世界,在无数哀嚎受难的生灵和挣扎求存的众生面前,都不重要。
但是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想被肖恩比下去,不想输给任何人,这份对于魔法力争绝顶的决心,永远不会改变。
突然,席恩注视弟弟手中的酒杯,仿佛透过清澈透明的液体,看到无形的震荡。
“肖恩,你听见什么了吗?”
“没有啊。”
棕发青年不禁担心,“席恩,你没事吧?”
这时,大地军团的领袖曼德拉斯从另一头走来,行了个新堂文明的礼节:
“魔法神,打扰了,秩序之环十一环巫师领袖帕德里安刚刚传来通讯,邀请您近日去一趟寒冰王座。”
肖恩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席恩的错觉,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向兄长,他已经从月那里了解到,随着新神身份的公布,一些想要探索成神奥秘的界外野心家也会蠢蠢欲动。
席恩倒是有些好奇,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刚才那种仿佛纯然理性,不带一丝善意也不带一丝恶意的思波。
那些十一环大巫师对幻想界的架构和完善到什么地步了?
他点头,喝完最后一口红茶,白瓷杯从宛如接骨木白花的手指放下,与茶碟发出清脆的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