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阳等人回到雷南郡的主城,是半天后的事。
与昆姆一战,人类一方伤亡惨重,除了一组大部分人生还,其他两组成员尽数丧命,落水的人员很多被昆姆的尾巴活活拍死,也有少数死在雷霆之狱下。但施法者雷文没有被追究责任,毕竟当时是战斗,发生那样的不幸只能算作意外。
无论如何,人类胜了,魔族败了,水路也畅通了,所以返回的讨魔团成员都兴高采烈、意气风发,被同行者捧为“屠魔英雄”的维烈更是受到如雨的花束和人们的感激。
在盛大的欢呼声中,渔夫的亲朋好友痛哭的悲声当然不会被听见。
杨阳一行拿到了报酬以后,入住了芬诺特镇的一家旅馆。
当夕阳沉入西方的地平线,天际只留下一抹瑰红,几颗星子在蓝紫色的天幕闪耀生辉的时候,座落码头的风信鸡旅馆迎进了几个风尘仆仆的客人。
“啊~~~累死了累死了,今晚要好好睡一觉。”
首先推门走进的是个剑士打扮的俏美少女,背着一把和身材极不相称的大剑。
紧跟其后的是个佣兵装束的红发少女,腰间佩着一柄细长的穿甲剑,娟丽的脸庞写满疲惫:“我也是,我要睡到十点。”
“十点有什么了不起!我要睡到中午!”先前的棕发少女叫起来。
“睡到晚上也没人理你。”
随着中性的清雅嗓音,一个黑发少年走进旅馆,肩背弓箭,腰悬法杖,服饰既像弓箭手又像法师。
他一跨进门,就对柜台后正观察他们的店主喊道:“老板,麻烦给我们准备五桶热水,男浴室两桶,女浴室三桶,快点,拜托了。”闻言,已就坐的两个少女齐声欢呼。
店主应了声,正要叫服务生,刚进门的第四个客人喊住他:“啊,我不用了,男浴室准备一桶就行。”
那是个身材瘦长的斯文青年,没有带任何武器,只背了个很大的旅行袋,看起来像是学者或药师之类的人物。
他一跨进玄关,就往旁挪了一步,让一个褐色头发,神情冷漠的少年走进来。随着砰一声关门的声响,店主总算确定:客人总共有五个,似乎是一支团队。
待店主吩咐完服务生,耶拉姆又向他点了晚饭,请他等同伴洗好澡后送上来,才坐了下来,这时其他人已经坐好了。
杨阳递给他一杯热茶,眼睛却看着对座的人:“维烈,你为什么不洗澡?不难受吗?”经过白天的战斗,五人都全身湿透,满面尘灰,样子十分狼狈。
昭霆附和:“是啊!洗个澡多舒服!”维烈清俊的脸庞浮起红晕,低头道:“我不是喜欢邋遢,只是不习惯在公共场所洗浴。”
“害羞啊?”
“嗯。”
希莉丝笑道:“那叫老板抬一桶热水到你房里——啊,还没有订房间!”她急忙转头朝柜台喊道:“老板,还有没有空房?”
“有,你要几间?”
“三间,女性三人房,男士两个单间。”
“不用,他和我睡一间。”耶拉姆冷声打断,直视维烈,“你不介意吧?”维烈笑道:“不,我也觉得咱们一人一间太奢侈了。”转头朝店主歉然一笑:“对不起。”后者笑着摆手,连声道:“没关系!”
看到耶拉姆的态度,昭霆才想起船上的对话,不禁打了个寒噤,但偷瞄对座,实在难以将眼前贴着好好先生标签的青年和少年口中的杀人魔联系起来,十分烦恼。
这时,传来服务生的高喊:“水好了!”
“哇——”三个少女立刻站起,拿了替换衣服朝浴室飞奔而去。耶拉姆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留下维烈一个人在客厅喝茶。
默默消磨了一会儿时间,他放下空杯,起身走向后院。
甫开门,一股混杂着花香和河腥味的空气拂上脸颊,维烈踏上泥地,环顾四周。这是个很小的院子,还不到十米宽,左手边种着一棵大槐树,枯黄的树叶铺了满地;右边是大片看不出是什么植物的灌木丛;墙边的草丛里杂生着野菊,快乐地在风中轻摆;秋虫唧唧的引吭声,悦耳地鼓动耳膜,伴随着初秋的晚风吹动树梢带来的沙沙声响,使这个傍晚显得恬静而宁适。
突然,一只鸢尾长颈,羽毛像竖立火苗的红色大鸟跃入精灵之眼的视界。
维烈毫不惊诧地抬起头:“办好了吗?”
“是,我将事情经过详细告诉了菲亚斯大人,他保证会好好保管昆姆的核,等你回去让它再生。”古拉迪乌斯恭恭敬敬地汇报。
“这就好。”维烈松了口气,随即面露苦笑,“我只希望伍菲别再搞出什么乱子,万一再来一场降魔战争怎么办?”
“可是摩耶有很多人希望再跟人界打一场,特别是七位军团长阁下。”
“怎么,我给他们做的那些虚拟游戏还不够他们打发时间?”
“虚拟游戏终归不及真砍真杀好玩,军团长阁下们是这么说的。”
维烈依旧一脸平静,慢条斯理地道:“你回去转告他们,若他们执意如此,我也是可以答应的。但是,若将来再不幸阵亡,缅长老和零长老不复活他们七个,我也没办法。”
古拉迪乌斯缩了缩脖子,应道:“是。”转身飞向已完全暗沉下来的夜空。
维烈没有目送部下的背影,突然撩起雪白风衣的下摆,解开系在腰上的红丝绳,将垂在大腿侧面的一面手镜平放手心,凝视漆黑如墨的镜面,唤道:
“肖恩。”
镜面无声,片刻,一团流云状的白雾缓缓冒出,越升越高,在升到一人高时停下。雾气慢慢聚拢,变淡,最后勾勒出人形的朦胧轮廓,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身穿一袭高领式样的褚色长衣,棕色长发打成长辫垂在身后,面容俊朗深刻,双目微阖。
“你认得我吗?”维烈面带紧张之情,问道。
棕发青年睁开眼,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像阳光透过水晶一样纯净透明,他状似困惑地扫了眼红发青年,就合上眼,身形变淡,再度化为白雾,回到镜中。
久久,维烈看着再无异状的镜面,微微呼出一口气:
“……对了,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喃喃自语:“王说,如果能找到和你命运相连者,就有可能唤醒你的记忆。”
这时,维烈身后响起小小的脚步声。他转过头,看见少年站在门阶上,刚刚洗完澡的模样,穿着白色的里衣,脖子上挂了条毛巾,深褐色的短发还在滴水,脚上穿的是长靴而非拖鞋,但是没有带武器,黄玉色的眸子在黑夜里闪烁着毫不退缩的光芒,直视着他。
“晚安。”维烈没有察觉异常,语气温和地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