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龙挖空心思找理由:“不就是为了钱吗?老爷答应我们,只要把小姐安全送到武汉,我们每人五十块大洋呢!我都送了一半路了,一路上又是剖蛇又是打狼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眼看快到武汉了,不找到他们,功劳不都被陈大烟袋抢去了吗?有了那笔钱,说不定我们能买间房子呢!”这女人果然财迷心窍,马上喜笑颜开:“那是的,那是的,有钱就好安家喽。【】不晓得,你们乔老爷住哪里?在武昌还是汉阳啊?离我表哥那惠民医院近一点就好了……”他本来想说,是宝通禅寺,就在武昌武珞路,后来一想,老爷怎么会住到寺庙里去呢?说不通的,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了。但是到底住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只有含含糊糊说,要找到大烟袋,他什么都知道。“要找不到他们呢?”“找得到的找得到的,”这么兵荒马乱的年月,能不能找到他们?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他心里也打鼓,但美国大使馆总是能找到的,只是这不能说,只有安慰她,“找不到也没什么,让他来找我们,我们安定下来,可以登报的。”恽大姐再也不做声了。陈明那三个人也在往前赶,和猎户老头临别之时,老头就告诉陈明,通往九江的道路很难走,连沿途小镇路口都已经架起了铁丝网,有日本人把守。日军不仅从下江源源不断地运来人马,从南昌方向过来的日军也很多。离开小山村非常匆忙,他领着两人并没有一直往西走。这样的彪形大汉,带着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本来就醒目,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很难通过敌人的封锁线。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乔医生要跟着一起来,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她早已经换成了农妇的粗布衣服,背的那个坤包太显眼,也让她斜跨在衣服里,吊在胸前,微微隆起,像是孕妇。头发弄得乱糟糟的,脸上抹了一层灰,自己觉得很不像样子了,但娇小的身材,独特的气质,还是像个稚气未脱的学生娃。打扮詹姆斯颇费一番功夫,陈明先去找到黑色的浆果,捣烂了糊在詹姆斯头上。翻译官的大衣也换成了农民的衣服。还找了一些白布条,将他的鹰钩大鼻子连下巴缠起来,只漏出嘴巴吃饭喝水,还有半遮半掩的眼睛,看起来他就是一个受了风寒的病人。倒腾完了,陈大烟袋左右端详了一阵,不停点头,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连乔子琴也嗤嗤直笑。詹姆斯头上糊着果浆,脸上又蒙着布,很憋气,闷声闷气地问:“什么时候,脸露出来?”陈明嘿嘿几声,拿出烟叶放在嘴里咀嚼,“老詹哪,现在,你就顾不上脸面了,到了汉口,你才能露脸,现在可不行。为了安全,听我指挥!”乔子琴没意见,原来还指望江龙能护送她到重庆,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半路上江龙又生病了,匆匆忙忙不辞而别,只能跟着这个黑炭头。这家伙,要论本事,自然比江龙强多了,但是他对自己那么戒备,又凶又狠,即使能带自己到汉口,也不可能把自己送到重庆的。还是江龙忠厚可靠,毕竟是家乡人,都是从湖城出来的。那里没医药,他的伤病能好吗?不知他什么时候能跟上来?就这么把他甩了,真对不起人,留下江龙,不免让她心生浓郁的惆怅,甚至怪陈明不近人情。和陈明相处两天,在她心里,已经将他和王霸之流的划上了等号,都是一身的痞气,除了对她很冷淡,没像陆五那般流里流气调戏她之外,跟眼镜完全不是一类人。虽然她也是个新青年,受到过激进思潮的影响,但骨子里仍然很传统,天生对陌生男人有警惕。现在,只有詹姆斯这个黄头发白皮肤的老外使人亲近,西方文明熏陶出人到底不一样,伤势那么重,对她还是这么体贴和彬彬有礼。看得出来,詹姆斯和江龙都对自己有好感,但一个文明和蔼,一个粗浅质朴,后者明明与自己不是一路人。他们也根本想不到,自己与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成就姻缘,因为此行就是千里寻夫的。只是让她觉得很好玩,古人说:“女为悦已者荣”,跑反路上,根本无法打扮,他们依然把自己当仙女一样,少女的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为胆战心惊惶恐不安的逃亡之路带来了一抹亮色。稍事休息,陈明就催促动身,这一路走的全是人迹罕至的山林,十分辛苦,到了傍晚时分,总算看见了公路。三人趴在草丛中,陈明观察了一会才叮嘱他们:“过公路的时候,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千万不能停下,这条路是鬼子的运输线。”陈明选择从这里过公路,是因为这段路处于拐弯处,南面是座小山包,北面不远就是铁丝网。从山林里下来,又在水田和小水塘间跑了一阵才到路边,如果铁丝网有鬼子驻防,一眼就能看到有人穿越公路,而南面的小山包又离得太远,时间来不及。小山包可以挡住北来日军的视线,因为即使能顺利穿过公路,对面也是很宽阔的平地,被敌人发现能逃脱的可能性很小。跟日本鬼子打仗是件很残酷的事,日军枪法很准,且射距较远,只要被盯上就很难逃脱。即使他号称是“神枪手”,和日军对打也很头疼。他曾经带领一支七人小队下山,到老乡家买粮食,不期和日军抢粮小队遭遇,战斗结束,自己队伍两死两伤,日军只死了一个人。只有和日军交锋过的人,才知道日军的战斗力是多么强大,武器装备那么好,也难怪**兄弟会节节败退。事后他做了仔细研究,发现日军一出现情况,就会寻找掩护,右腿前跨蹲下,减小命中目标,同时抬枪瞄准,不仅可以迅速还击,同时步步为营,向敌手逼近。他也向敌人学习,通过这种训练后,游击队员伤亡率降低了很多,但是,和日军的作战水平还是有很大差距。日军是经过系统训练过的,建制配备都很健全。而游击队员大不相同,基本上都是生活在底层的农民,无论是文化教育程度,还是应对突发事件的敏感,都和通过严格训练与实战锻炼的日军大相径庭。游击队员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苦百姓,既要打鬼子,又要自己解决衣食温饱,所以这仗一直打得很艰难。一想到此处,一贯坚毅如铁的大烟袋也不禁心生惆然。暮色之下,远远的北边关卡隐隐有亮光,不用说,那肯定就是日军的据点。日军不傻,这么重要的通道居然没巡逻队?纵然他们刚刚占领此地,也不至于会这么松懈,陈明知道日本人是重视防守的。正疑惑间,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此时天刚刚擦黑,日本人也没打开手电也不说话,只是机械地巡察。以陈明的判断,这一段公路至少会有两组巡逻兵,一组应该有七人,南面的山包更危险,说不定会有暗堡。陈明低声嘱咐道:“注意,别发出动静,一直往对面跑,不管后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詹姆斯和乔子琴两人立即全身绷紧,虽然他们不太明白,大烟袋为什么会一定要在鬼子的眼皮底下冲过去,等他们返回再过去也安全啊,可现在听大烟袋的语气,事情决不会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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