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小黄毛见无处可跑,便一咬牙窜进了古塔里面。【】流浪的时候,他可没少来,夏天到塔顶层乘凉,冬天到它里面避风。日军进城后就没有来过了,昨晚来漆黑的,什么也没看清,他也没上楼。现在天已经透亮,他看到,塔里错置相间的四个窗投进亮光,塔内木质行廊早已腐朽,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让他不敢稍作停留,顺着木质行廊便向上爬去。刚爬没几步,脚下便喀嚓一声脆响,来不及多想了,顺势向前一跃,整个身体趴在了上面的走廊上,而后如婴儿爬行般匍匐向前。原来,小黄毛刚才一脚踏断了脚下的木板,差点摔了下去,好在年少机灵,不然这要是跌下去,不用被抓,恐怕也要摔掉半条命。“咚咚——”刘福喜追进来了,见小黄毛刚刚爬上二层,忙跟了上去。“看你往哪跑——”他从亮出到暗处,还没看清里面模样,顺着行廊便冲了上去。他穿的是皮鞋,脚步颇重,走在行廊上吱吱作响,刚向上踏了几步,行廊便不堪重负,“喀嚓”一声解体了。“啊——”只觉脚下一空,刘福喜一声哀嚎,重重地摔在地上,散落的木头砸在他身上,瞬间将他盖在下面,发出痛苦的呻吟。日本士兵急忙拨开破烂木头将刘福喜拽了出来,见他已经成了血人,一个个还哈哈大笑。摔死这群王八蛋!下面传来的声响让小黄毛开心死了,但也不敢再做停留,顺着行廊慢慢向上走去,塔内一共五层,还有上升的空间,行廊嘎吱嘎吱作响,有几次,要不是小黄毛纵身一跃,恐怕此刻也跟刘福喜一般无二了。足足半晌,刘福喜方才缓过气了,头上和身上,到处都是尖尖的碎木条扎的口子,刘福喜心一横,忍着痛一根根拔了下来,每拔下一根,都疼得呲牙咧嘴、倒抽冷气……眼看就要抓住这小子,却不曾想,他让自己又栽了个跟头。“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刘福喜掏出匣子枪,瞄也不瞄,朝着头顶就胡乱开起枪来。见刘福喜开枪,几个日本士兵也对着头顶开起枪来,一时间,枪声密集,惊到了城中的百姓,开始都躲在家里,担心又有什么祸事。好半天,发现外面是冲着古塔去的,都跑出来看。没有想象中的惨叫声,仅有的回应却是子弹震落的灰尘。一时间,下面尘土弥漫,呛声四起……刘福喜只有带着士兵匆匆跑了出去。这可怎么办?抓又抓不到,打又打不到!让刘福喜恼怒不已。天已大亮,城中百姓听到枪声纷纷跑了过来,围在塔的下面,好奇地看着刘福喜几人。这狗腿子在干嘛?像是十分生气,对着塔骂骂咧咧的。“都给老子滚开!”刘福喜没好气地骂道,此时正在气头上,见这么多百姓围观过来,便随口骂道。但是他却忘了经过昨天疯狂的抓捕少年,虽然最后都放了出来,但是却已经让城中百姓怨声载道,恼怒不已,皆怒目而视,不愿离去。刘福喜此刻顾不上这帮百姓,他急着要把小黄毛给抓住,但是塔内的行廊已经坍塌,就算没有坍塌他也不愿意再上去了。他四顾茫然,突然看见对面房顶上的烟囱正在冒烟,他心中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什么!“哼哼,早该这样了!”刘福喜向一个士兵说了几句日语,而后便见士兵快速地跑开,不一会,便提着一只小桶过来。周围的甚是疑虑,这汉奸想干什么?直到他打开盖子,一股浓烈呛鼻的味道飘散开来,周围百姓才知道,原来桶里居然是汽油!刘福喜拎着汽油向塔走去,周围百姓焦急不安了,这塔从明代就有了,可是老祖宗留下的镇江用的,这个畜生到底想干什么?一时间,百姓纷纷向前制止。但是又有十几个日本士兵跑来,挡住了众人,朝着空中开了两枪,这才将形势稳住。“老子让你不出来!老子烧死你……”刘福喜把散落的木头聚在一起,泼上汽油,点了根火柴,扔了过去,然后快速地退出塔外。小黄毛此刻蜷缩在狭窄的塔尖处,紧张地听着下面的动静,什么味道?小黄毛一惊,便见一股浓烟涌了上来,片刻光景,塔顶已经聚满烟雾。咳咳咳……,小黄毛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双眼冒泪,旋即一抬起脚爬到小窗口,伸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居然还有个小孩在上面?顿时人群之中炸开了锅:“都是爹生娘养的,这帮畜生,居然要活生生地烧死一个小孩——”浓烟滚滚,小黄毛刚从塔窗爬出,浓烟便从窗户燎了出来。他站在狭窄的窗口,烟雾缭绕、风声紧紧,一个踉跄,差点就从这么高的五层塔上摔下去了。顿时,吓得他蹲在窗口边沿,恐惧如魔鬼揪住他的心,胆怯地大哭,凄厉地大声喊师傅:“师父!师父!师父呀——你在哪里呀?”他此刻脑海中只有江龙,他大声嘶喊着,哭叫着,还没把取回来的东西换给大鼻子洋人,还没给师傅卸下他背的黑锅,还没机会报答乔医生……他不甘心呀。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都为他着急、担心、愤怒,可是,可是没有一个他熟悉的人,仿佛知道过不了今天了,只有奋力地嘶喊江龙,这是他最亲的人,难道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小黄毛不停地嘶喊,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不知何时来了两个记者,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着塔上的小黄毛和塔下混乱的场面。塔下百姓越聚越多,一个个愤怒地骂着汉奸与日本人,有人集合起来要向塔里冲,隆隆汽车声传来,大队的日本士兵向这里快速赶来。日军中佐走下车来,看到场面这么混乱,马上要失控了,眉头紧蹙,一摆手,命令士兵将人群驱散开来,看见刚才镁光灯闪亮,让人去把照相机收了。刘福喜赶紧汇报,今天早上被他发现了小黄毛,这小家伙走投无路,躲进了古塔中。日军中佐望着高高在上的小家伙,那么瘦小,那么羸弱,还一副怕得不得了的样子,他为什么会偷那些东西?他哪来的胆子?他喊什么?刘福喜这才认真听一下,居然在喊师傅,他师傅不是给烧了吗?这小家伙,居然捉鬼卖钱,欺骗老子。可要说出来,中佐岂不是要怪罪?干脆打马虎眼,就说他在喊个人,东西一定在他手里。“如果不在他手里呢?你把他弄死了,我找谁要去?”中佐生气了,如果小家伙给了别人,东西流传开,顶峰上司一定会追责,到时候,天皇震怒,自己也只能切腹领罪了。于是又下命令,“你让他交出来那些东西,我饶他不死。”“中佐说了,你把东西交出来,可以放了你!”刘福喜望着头顶的小黄毛,不耐地说道,先把这小子稳住再说,等东西拿到手,看老子不抽你的筋扒你的皮老子不姓刘!“呸”一口唾沫吐下,小黄毛又冒着危险,抠了墙上的一块砖向刘福喜砸下去,本来很害怕的,突然愤怒压倒了恐惧,对着下面喊道,“老子才是你的老子,老子不怕你,要东西没有,要命就一条。反正你们欠中国人的命太多了。南京你们杀了多少人?你当老子不知道吗?就在我们湖城,你们还要老子烧死自己的师傅。在那以前,我还亲眼看见你们把我的小伙伴杀了。他犯了什么罪?我的小伙伴,只是在你们驻军的山上捡柴,你们就说他偷了东西,绑在树上让狗咬,肠肝肚肺流了一地。老子到阴曹地府也要告你们,找到我的小伙伴,变成鬼,也要让你们天天睡不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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