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能!你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南京大屠杀的罪证,应该是一个外国记者写的。【】”电石火花,乔子琴突然想到了詹姆斯,迫切地问,“从哪来的?”“日本人给我的呀,”楼宇跟着为自己洗白,“他们要我翻译。”跟着说了他去司令部的经过。正在吃中饭,一个军曹到他家来,说中佐请他马上到司令部去,有紧急事。饭也不让人吃完,就像唤狗一般,还不让他开车。坐着军曹的双人摩托招摇过市,这是他最讨厌的事,可是无奈。进了司令部,中佐交给他这个本子,问他上面写了些什么?他顺手一翻,就有“屠杀”,“死人”,这些刺目的字眼,马上联想到南京的灾难。尽管日军销毁证据,百般掩饰,但伤亡那么多的人,血腥味儿已经弥漫开来,湖城离南京不过两三百里路,更何况,楼宇这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生意人怎能不知?屠场上的记录,更让人更使人触目惊心。他不动声色,赶紧合上,眯着眼睛,说没戴眼镜,看不清楚。中佐问他为什么不戴眼镜?看起来有几分陌生。他说正在吃中饭,菜饭的热气给眼镜蒙上一层水雾,所以吃饭一般不戴眼镜。军曹催得急,也忘记了戴眼镜,看什么都是花的,更何况这么潦草的英文。日本中佐就让他带回去翻译,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他是自己人,给他翻译放心,但是要尽快翻译出来。楼宇留了个心眼,问他这东西从哪来的?但连问两次,中佐都像没听见似的,命令军曹赶紧送他回去。他不想在大街小巷与军曹说话,到了家,下了车,才邀请军曹到他家共进午餐。接送他多次,军曹与他也熟悉了,客气地说不行,军纪严密,而且,下午还要去找一个外国人。楼宇就说他在城里认识几个外国人,能提供线索。军曹告诉他,他们都没见过那个外国人,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带着一个酒桶,上岸后人就消失了……春寒料峭,被人从长江里救上来,只有一个去处,就是医院,于是,他就自己制造事故来这里了。请了他一番介绍,她情不自禁地说:“啊!何必要搞得这么血淋淋的?楼叔叔——”乔子琴改了称呼,楼宇有几分欣慰,一笑:“难道你看不出?日本人要我翻译,我大拇指尖掉了,怎么抓得住笔?把日记前面写着秦淮河、莫愁湖什么的风花雪月文字给他们翻译几篇,我不就能交差了?”这笔记本来之不易呀!这是日军血腥屠杀屠杀的见证,一定是詹姆斯的,他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保存下来,让他确认一下,能回到他的手里就好了……可是,眼前这个人,是否值得信赖?不敢说。乔子琴试探着问:“能不能?把这笔记本给我呢?”“你要这干什么?”知道他在试探,她也不明说:“您真相信他们的大东亚共荣圈?我想看看南京惨案的真相……”这女子聪明,已经在用敬辞讨好了,他不为所动,反问道:“你想让我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吗?掉了这个本子,我就会掉脑袋的。”“有多少中国人因为日本侵略者的屠杀掉脑袋呀!我们,难道还要为虎谋皮?”她本来想说为虎作伥的,想想他一贯待自己不薄,换了一个词。“傻丫头,就不能想个万全之策?”楼宇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筒交卷,放到桌子上,“快收起来,让你爸爸冲洗出来,你不就有一份了吗?”“这,这就是日记的翻拍?怎么不交给我爸?”她尽管这样问,但马上捏起来放到自己口袋里了。楼宇说:“你以为我卖国求荣风光无限?我只是商会推举出来的代表,心不甘情不愿,但占据有利地形,能够悄悄地为百姓干点事,尽最大力量保护他们,比那些真汉奸当自治会长好些吧?我的皮是黄的,可我的心是红的呀……”跟着他说,尽管当了会长,但时时处处都有日本人监视他,所以,他既不能到乔子琴家里,更不能到他照相馆里去。他的表白,乔子琴将信将疑,胶卷在裤袋里面沉甸甸的,只有冲洗出来才知分晓,可如何能把笔记本给詹姆斯确认一下呢!她又上前一步,半真半假地说:“爸爸,您这才吐露几分真言,让晚辈十分感动,我能不能拿去让一个美国同事确认一下,这种书写是美式英语还是英式英语?”楼宇明白她的心思,也不戳穿,只是笑着摇头,然后说:“你认我这个爸爸了,是不是就可以告诉我儿子,你不与他解除婚约了?”“爸爸,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乔子琴见他没有答应,灵机一动,把本子放在桌上,转身倒了一杯茶来,递过去的时候,手抖了一下,水正好倒在笔记本上,她呀地一声叫了,“哎呀不好,要把钢笔墨水浸染了,字不就看不清楚了吗?”正在这个时候,江龙拿药回来了,见乔医生把笔记本甩了又甩,然后又拿出手绢反复擦拭,把药与零钱递过去,把本子拿过来,就用自己才穿上身的大褂子衣襟包起来:“乔医生,我来我来。”乔子琴点点头:“正要找你,你把它拿到詹先生那里去,他那里有取暖器,把它烘干了拿回来,记着,是你认识的詹先生,千万不能给别人。”江龙点点头就要走,楼宇不放心站起来处阻拦:“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一个扫地的清洁工?”“爸爸你放心,他是我信任的人。”说完她眨眨眼睛,示意江龙赶快去,然后扭头对楼宇说,“消炎药给你弄好了,那你是小刀划的,还是打一针破伤风预防针吧!”后面男人的话,江龙没有听见,他尽管不识字,但是农村人敬惜字纸若敬神明,他看见一个学生手里的书掉到地上沾了水迹,就急得哇哇大哭的。这小本子,是不是与外国人有关?他赶紧跑到内科病房。在弋矶山医院里,他只认识乔医生,还有一个就是詹姆斯,知道一定是他。赶紧跑到他床边上,果然有个取暖器放在床头柜上,微微地发着亮光。凑过去,翻开本子,还好,里面没怎么湿,侧面有点润润的,先烤一烤。詹姆斯输液已经结束,闭着眼睛养神,听到响动,扭头一看,一把夺过来,就哇哇地叫起来:“江,你找到了?”“还没烤干,给你干嘛?”江龙伸手去抢。“我的,我的,这是我的,东西,你找到,酒桶了?”詹姆斯把本子藏到屁股底下,反而抱着江龙又啄了一下,“你,太神了,真有,你的,你就是,中国龙啊。”江龙莫名其妙:“这不是酒桶,我也不是龙,这本子不是你的。”詹姆斯坐着不动,反而问他:“还有呢?还有,胶卷,还有,录像带,它们,在哪里?”“什么卷?什么带?”江龙只是摇头,“这真的不是你的,这是乔医生的,是一个客人带来的。”“不管不管,这就是,我的,是我,装在酒桶里,带出来的。”“没有酒桶,真的没有,用中国话说,白毛猪,家家有,你凭什么说是你的?”“这不是我写的,但是,是我朋友,交托,给我的,就为,这个,他都,死了,非常重要,不能丢了,我要为他,为他保管,……”詹姆斯语无伦次地说着,说得脸红脖子粗,江龙还是坚持要他取出来:“它潮了,要烘干,你屁股坐着,纸要粘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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