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又能如何?不爱又能如何?你爱她,你也留不住她。不是么?”</p>
说完,眼角轻轻瞥他一眼。</p>
这一眼似针,刺目。展万钧抿嘴,忍痛,忍气,忍无可忍,但还是得忍。</p>
“如果,你我合作,未尝不能留住”他缓缓道。</p>
这句话要说出口,太难。但此刻是疾病乱投医,临死抱佛腿,他是无可奈何了。</p>
结果祁进听完眉梢一挑,随即仰头哈哈大笑。笑的树枝乱颤,上下摇摆,迎风招展。然而怎么摇,怎么摆,他还是稳稳当当立在枝头。</p>
由他笑今时今日他站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早就有觉悟被耻笑嘲笑。只要这妖道笑完了,能好好说话就行。</p>
祁进笑的不行,上气不接下气,花枝乱颤,双手一会抱肚,一会抚胸,姿态夸张之极以至于假到极点。</p>
太假了,展万钧就感觉不到嘲讽,只觉得有种莫名的凉意和悲意。</p>
笑了好一会,祁进才长吁一口气,慢慢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带慈悲和淡淡的嘲弄。</p>
“留得住,又哪里还会是她?何况,我要的和你要的,本就不同”</p>
不同?展万钧不解。爱她,要她,留住她,这有什么不同?</p>
“哪儿不同?你想说,你的爱是奉献?我的爱是索取?”</p>
王爷也不傻。</p>
然而祁进摇摇头。</p>
“爱都是自私的。付出了都想要回报,而且付出越多,想要索取的回报就越大。但我要的,不是你要的。所以,我们压根就没有合作的基础。”</p>
“你想要什么?她走了,你能得到什么?”</p>
然而和末璃的情况一样,每每问道这一处,长生子就含笑不语,避而不答了。</p>
可摄政王不是小皇帝,没那么谦虚懂道理。</p>
“你想要这个天下?你想让我为爱痴狂,败于你手?”</p>
对方仍是不语,但神色越发嘲弄和不屑起来。</p>
展万钧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若是想要天下,长生子何须等到现在。而若是为爱痴狂就会输,那他就不是展万钧。</p>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p>
“真的不能合作?”</p>
祁进摇摇头。</p>
“她必须走,你留不住,我不想留”</p>
“若是我一定要留呢?”</p>
他仍是轻轻摇头,目光慈悲而无情。</p>
“你留不住。”</p>
“为什么”他震怒,大吼。</p>
“为什么?当初那人也问过,也留过。但结果呢?”长生子轻轻一笑,缓缓摇头。</p>
“当初?谁?他做了什么?”他注意到了这一点。</p>
“是谁与你无关。他做了很多错事,他也想留住。但最后却是错误可错,只把人推得更远。最终,还是留不住。”</p>
“他做了什么?”</p>
“你想做,而尚未做的。”</p>
展万钧愣住,心中震动。</p>
“什么意思?”</p>
“没什么意思这天下,从来没有新鲜事。越活得久,越是如此。”</p>
展万钧沉默不语。</p>
若非无可奈何,他也绝不会来祁进跟前自取其辱。然而祁进却没有辱他,甚至算得上好言好语,理性沟通。然而他说的越多,他的心就越糊涂。糊涂之中又有一线光明,可这光明太细,想要抓住,谈何容易。</p>
若是留不住……那岂不是要生生剜心挖肺,把自己的一部分割舍。</p>
可若是强留……他仰头,看向站在树枝上默默看月看天但其实什么都没看的长生子。</p>
他说,留不住的。</p>
他该信吗?依着心,不信鸟儿会飞,活人会跑,但若折掉翅膀,砍掉双腿,怎么飞?怎么跑?</p>
可他也懂,人留住了,心却会越推越远。</p>
但留下一部分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吧</p>
可他也明白,人也留不住。因为这世上还有一个长生子,他不想留,他要她走。</p>
所以,他的胜算太少。</p>
便是拼尽天下,也许也留不住她。</p>
想到此处,展万钧傲然的脊梁微微弯曲。肩头似被千斤万钧压着,就要支撑不住。</p>
许是他的神色太悲苦,表情太沮丧,姿态太颓然,取悦了高高在上的神明。于是神明从天而降,落到他跟前。</p>
他仰头,后退一步,目光警惕,眼中仍有火光在烧。</p>
还是不死心</p>
祁进哼笑一声,伸手一抬。</p>
他顿觉双手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托起。</p>
长生子之所以被称为神仙,终归还是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本事。</p>
对方长袖一舞,他掌中就多了一抔清水。</p>
展万钧愣一下,下意识的并拢手指,托着这抔清水。清水滴滴答答的从指缝渗出,越来越少。</p>
他皱眉,不解。</p>
祁进伸手如抓,一把握紧他的双手,合拢。</p>
掌心里的清水瞬间就被全被挤出去,泼洒在地上。</p>
再次摊开手掌,只留下一手的潮湿。</p>
做什么?</p>
祁进长叹一口气。</p>
“她就像这水,你就是小心翼翼的用手捧着,她也会流失,何况你用力去抓。只会,失去的更快”</p>
展万钧皱眉,把双手握紧。</p>
“若她是水,那就应该用瓶子装起来。”</p>
祁进哼哼一笑,回转身用力一挥手,指着身后巍峨堂皇的长生观道。</p>
“这个瓶子如何?”</p>
展万钧愣住,抬头看去。</p>
“依然留不住”</p>
长生观……是一个装水的瓶子?用瓶子装着也没用?</p>
这一挥手,祁进仿佛是用力过度,脸上竟露出倦色。垂着眼皮他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往山门走去。</p>
“那该怎么办?”展万钧急了,追问。</p>
祁进伸手指了指夜空,随即双脚轻轻一踮,抻开双臂翩然飞起,如同白鹤一般,振翅而去。</p>
见他要走,展万钧追上去几步,但终究被高高的围墙,紧闭的山门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飞入黑暗,隐而不见。</p>
他低头,摊手,看掌心的潮湿。因为握得紧,手心里的最后一点水都被捂热,一摊开,争先恐后的消散。</p>
夜风拂过,就连这点潮湿也留不住,很快就干了。</p>
水干了,消失了,去了哪里?</p>
他抬起头,看天。</p>
身后,柳傲君带着人慢慢探出头,焦急而又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p>
王爷叫他们下山跟庞将军待在一起,他下去了,但很快又上来。</p>
怎么能放心让王爷一个人和长生子待在一块但王爷的事,他作为一个下属也不敢偷听。所以远远的站在石阶上等候,随时待命。</p>
山风偶尔会把只言片语吹过来,零零碎碎,凑不成完整的话语。只依稀觉得,两人再说跟水有关的话题。</p>
这是什么?很重要吗?难道是江南水利?</p>
等到上面安静了好一会,他才带着人上来,但仍不敢靠近,就远远看着。</p>
直到摄政王自己转身,大步而来。</p>
“下山,回城”</p>
展万钧大步流星,一刻不停,越过他就直接拾阶而下。</p>
“是”柳傲君应了一声,连忙跟上去。</p>
等所有人都走了,祁进的身影自幽暗中显出,轻轻一挥广袖。身后黑漆漆的长生观便渐渐绽放光明,一盏盏掂量的灯笼被一一挂起。不多时,这巍峨的山门就恢复了往日的灯火通明,富丽堂皇。</p>
然而身后的灿烂吸引不了他的目光,森然冷淡的神明仍旧看着天空里朦胧的弯月。</p>
“如果他不犯错,你会如何?”在清风里他轻声问。</p>
清风拂过,并不回答,只是急急的自山头而下,向远处飞去。</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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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表示:骚年,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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