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大街,每天都要迎送官员上朝的车马牛车。</p>
一座堂皇的宅院门开了!朱漆的大门开启时,阳光从门面上一闪而过,漾起一抹血色的光芒。</p>
这座宅院家走出几个家丁,抬起高大的门槛搬到一旁,一辆驷马高车从院中缓缓驰出来。马车在几个挺胸腆肚的豪奴簇拥下朝十字大街驶来。</p>
此时,一个乞儿端着大木碗迎面走过。</p>
“哎哟!”乞儿叫了一声,好象突然才看见马车,想要躲闪,仓促之间在并不特别平坦的地面上绊了一下,身子向前一栽,一碗汤面唰地一下泼出去,泼了一个豪奴一头一脸。</p>
“可恶!你这小畜牲,真是岂有此理!”</p>
那豪奴勃然大怒,伸手就来抓那乞儿,一爪探出,不知怎地,却正扣在油腻腻的大碗里。</p>
“咦?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我不小心绊了一跤,正要道歉,你怎就动手打人。权贵人家就可以如此不讲道理么?”</p>
乞儿抻着脖子叫起来,显然有对付权贵的经验。</p>
那豪奴一爪抓空,满头满脸都是油汤,本就懊恼万分,又听他恶人先告状,只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领,就要饱以老拳。</p>
乞儿立即扯开嗓子大叫起来:“快来人呐!乡里乡亲的快来看呐!官家欺负人啦!”</p>
四下里忽啦啦围上一群无聊的坊间百姓。</p>
“太不像话了!怎么可以这样呢!”</p>
“有权有势的人家,也不能这么欺负人不是……”</p>
……看样子不明真相群众围观自古有之。</p>
“住手!”那豪奴暴怒之下,一拳就要打下去,车轿中突然传出一声威严的喝斥。</p>
竹制的窗帘儿缓缓卷起,现出一副冷肃的面孔。</p>
此男子,四旬上下,颈项修长,一只鹰勾鼻子,一双锐利的眼睛,他微微扭头,向车外看着,那睥睨的眼神,就像一只居高临下,顾盼觅食的秃鹫,令人望而生畏。尤其是他鼻翼两侧那两道深深凹陷下去的皱纹,使得他的面容透出十分的冷厉。</p>
此人冷冷地问道:“什么事?”</p>
“老爷,这个痞赖小子,无端泼我一头一脸的汤水……”那家奴好生委曲,急急说明了情况,未等乞儿说话,四下里便有许多人给乞儿帮腔:“人家只是不小心,还不是为了避让你们的马车吗?这都已经道了歉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还要怎地?”</p>
车轿中的男子眉头微微地皱了皱,收回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淡淡地道:“放开他,你回去换身衣服,清洗一下,今日不必伴我上朝!走!”</p>
竹帘缓缓放下,遮住了他那正襟危坐的身子。</p>
坊间百姓,与他而言,就是脚下的一只蝼蚁,蝼蚁爬上脚面,弹去就是,谁会跟蝼蚁生气。</p>
车子轱辘辘地驶远了,围拢来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但人群中一人却是怔怔在当场,依旧死死地盯着那男子乘坐车马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p>
虽然发福变胖,但那双凹陷的眼睛,那只鹰勾鼻子,那锐利冷酷的眼神,那一丝不苟的头发,尤其是那两道沟壑似的皱纹,像磁石般深深地吸住了她的眼睛。</p>
她就是遥儿。</p>
遥儿眸中渐渐漾起一抹血色的阴翳,眼前的景像忽而朦胧、忽而清晰,她仿佛看见了一片苍翠的山谷,一个燃着大火的村庄,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一声声凄厉绝望的哭叫,她仿佛看到了小伙伴牝鹿般奔跑在山野间,看着他的头颅飞起……</p>
种种景象如走马灯般在遥儿脑海里转换,背景始终是那男子那副无限放大的酷厉的形象:凹目、鹰鼻,两道深深的皱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