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牛怎么跑过来了。”
“快给牵回去,莫让它在在这儿转。”
挖出的墓坑跟前,还摆着花圈,出殡的队伍此刻就围绕在墓坑旁,
徐枫还按着仪式,念诵着下葬前的经文,
旁边捧着骨灰盒的老人大儿子,捧着灵牌照片的小儿子,其他送葬的亲朋,
此刻都低头沉默着,只有老人大女儿蹲在墓坑前,按着徐枫说得,不停烧着纸钱。
而就在这时候,那头老牛却过来了。
这一两天,那已故老人家的几个儿女儿媳忙活着老人的葬礼,都不怎么顾得上老牛。
徐枫跟着火葬场的车去烧了老人骨灰,回来再出殡送葬之前,看了眼老牛还在原来的地方。
这会儿,原本被拴在房屋边上的老牛,却挣脱了束缚。
旁边还缀着拴它的那根绳子,不时低下头,嚼着路边的杂草,
就这么顺着路,一步步走了过来。
陈家老大,就是那大儿子先注意到那一点点走过来的老牛,喊了一声。
只是他手里还捧着骨灰盒,不方便过去牵牛。
他媳妇就转过身去,捡起来老牛身侧拖着的绳子,想将老牛重新拽开,
哪知道,老牛却像是不知不觉一样,只是眨着浑浊的牛眼,不时抬起头,依旧朝着那墓坑一步步走去,
“诶……诶……”
那去拽老牛的老大媳妇,也不敢使劲用力生拉硬拽,怕在葬礼上见血。
老牛就还真挤开墓坑旁边的其他人,站在了墓坑边,
“诶……走啊,别站在这儿……”
“老牛,我知道你舍不得爸……不过你别站在这儿啊……跟我走……”
又连忙过来两人,招呼着老牛,拍着老牛的身子,要将它从这儿带走。
老牛却只是再低头啃了下墓坑旁边的杂草,然后整个身体就像是软了下来,
就直接朝着那墓坑里卧倒了下去,
老大媳妇和旁边几个人豁然变色,都使劲去攥着拴着老牛的绳子,
一下就给攥出了血,却还是没拉住怎么也有几百斤的老牛。
“哞……”
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怎么。
老牛蜷着身子,卧倒在了墓坑里,哞叫了一声。
“……道长,你看这儿……这有没有什么影响……”
看着老牛脸上出血了,拽老牛的几个人不敢再使劲了,生怕血低到墓坑里有什么影响。
却对着墓坑里的老牛,又有些着急。
这还没下葬呢,老牛却卧在了墓坑里。
捧着骨灰盒的陈家老大,有些着急紧张地赶忙询问徐枫。
旁边一起来送葬的亲朋,虽然没怎么出声,但看着这一幕,都不禁互相对视着。
“……没事,你父亲记挂这头老牛。这头老牛也记挂你父亲。”
“正好这墓坑还凉,就让你父亲这位老朋友,替你父亲暖暖吧,等下把它带起来就行。”
徐枫停下了经文的念诵,出声宽慰了句。
老人的几个儿女闻言松了口气。
“没什么影响就好……老二,老三……你们把牛赶出来吧,别让它待里边了。”
陈家老大再喊着几个兄弟姊妹,
其他些不介意的亲朋,也都帮着忙,
有人拉,有推,还有人对牛说着话,
“……老牛啊,老牛啊……我们知道你挂念老陈。”
“不过现在老陈就要下葬了,要入土为安了,你可不能挡着老陈下葬啊……”
“……老牛啊……老陈走了是你带回来的消息……我知道你舍不得老陈走……不过老陈都走了,”
“就让他好好走吧……”
不知道老牛有没有听懂。
说话的人只是看着老牛一路走过来卧进墓坑里这一幕,觉得有些……触动,
才对着老牛说着这些话。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些话,还是单纯好些人又推又拉,还是将老牛从墓坑里拖了出来。
老牛被拖出墓坑,
这儿正进行着葬礼,也就没将它再带回去拴着。
就摔在了地旁边的一颗树边上。
然后,葬礼就继续了。
“……下葬吧。”
“头朝这边,脚朝那边,放下去吧。”
虽然烧成了骨灰,但也分个上下,
点了把纸钱,抛进了墓坑。
燃着的纸钱缓缓飘落着,窜动着的火焰落在墓坑底,
再燃烧了下,就变成了灰烬。
徐枫就按着仪式,招呼着那抱着骨灰盒的老人大儿子,将骨灰盒放进了墓坑。
再后面,
就再是些仪式。
烧了纸钱,孝子贤孙们磕了头。
然后就开始往墓坑里回填土,
再然后,就是这些个儿女儿媳们给老人新起的坟墓垒坟。
“……去给你爷爷多垒两撮箕土,咱们啊,给你爷爷把坟垒得高高的。”
“看这纸钱烧得多旺啊,是你外公看到了你了,高兴了……”
到这儿一步的时候,整个葬礼其实已经结束的差不多了。
悲伤的气氛基本已经是快消失了。
旁边被拴在树下的老牛,就在那儿不时低下头,不时再抬起头来,
用着那浑浊的牛眼望着这边下葬仪式的进行。
“好了,要放炮了,都准备跑了啊……”
丧葬仪式进行到最后,
等着鞭炮点响,这些来参加葬礼的人就得赶紧跑回去主人家屋里。
在此之前,还要将这用了一两天的披麻戴孝的布,袖口的红布全给扔进那还燃着纸钱堆的火里烧了。
“噼里啪啦……”
“跑咯……跑咯……”
鞭炮声响起来,参加葬礼的人一路跑远了。
点炮的人是陈家大儿子,点燃了炮过后,也跟着人群往前跑。
不过跑了两步,顿了两下,又回来,去将拴在树边上的老牛牵了回来。
一起带着往屋里走去。
作为主持葬礼的人,徐枫跟阿孟走在最后,
望了眼跑远的人群,还有那被牵着也带回去了的老牛,
徐枫还回过头,望了眼还燃着的纸钱堆,
等着纸钱燃得差不多了,才和阿孟一起,往着那陈家屋里走回去。
虽然这新起坟包周围原本种得些菜和农作物都给了拔了一圈,
但徐枫还真怕纸钱堆燃得火没灭完,给再烧掉些。
“……阿孟,我们将那头牛带走就行了吧?”
“嗯……应该是。”
阿孟一如既往地,声音轻轻地应了声。
徐枫望了望阿孟一眼,
再回头望了眼那新奇的坟包。
不禁再冒出来个想法。
“……阿孟,你说我也算是死了吧,会不会有人给我办葬礼?”
阿孟听着徐枫的话,转过头,仔细望了望徐枫,然后转回了头。
“……徐枫你应该只能算失踪……而且你没有孩子,也没有亲人……”
听着阿孟的声音渐低的话,
徐枫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而阿孟,这时候再悄然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徐枫的手掌,
感受到手里有些微微发凉的细腻小手,徐枫顿了下。
再带着阿孟继续往前走。
……
“后面,每天晚上入夜之前,都需要送一盏蜡烛过去,免得下面路不好走,有个亮让你们父亲不容易迷路。”
一些亲朋吃了早饭过后,拿着葬礼的随礼,大概是些毛巾手帕之类的东西,就相继离开了。
到最后,厨子也收拾着餐桌,带着餐桌碗筷赶去另外的红白喜事。
院子里就剩下徐枫和阿孟,和已故老人的儿女,以及零星几个挨着近的亲戚。
“每晚上一盏,能燃到天亮,一直送到头七。你们有兄弟几个,可以互相轮着来,也可以就一个人送。”
“我和老二,老三轮着来吧,一人送两三天。”
“嗯。”
徐枫跟老人的儿女讲着接下来他们要进行的仪式。
按着关于这丧葬仪式的记忆,这些东西不一定有用,
但对活人来说,替已经去世的父亲或亲人做点事情,对他们来说是个安慰。
“然后呢,等着头七到了,你们一家人就在聚在一起,去给你们父亲烧点纸,今天没烧的花圈也就给可以烧下去……”
一边写着封黄纸的告书。
告书上是写着老人的死亡时间,头七时间,百七时间。
一边徐枫再和这儿老人的子女交代着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