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四月芳菲尽,洛阳牡丹始盛开。
洛阳,大周王朝建立仅三年的新都,不过扼洛水三州之地,却繁华更胜三百载旧城畿都。
从神将府灰溜溜出来,我独自一人走向大街,面对陌生又偌大的洛阳城,我一时竟不知所措。
虽说距失魂落魄,走投无路的地步已差不离,可还不至于想不开,找块僻静地自挂东南枝。
百无一用是书生,空有半肚子墨水,饿得只剩一身穷酸。
我不禁黯然,摇头苦笑了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拖着饿得已经虚弱的身躯,我从洛阳前街一路摇摇欲坠走到洛河柳林,实在提不起任何精气。
如若实在找不到吃的,啃树皮这种苦来时并非没在迢迢路途中尝过,苟延残喘总好过饿死。
这便是读书人的悲哀,乞讨放不下颜面,又吃不了劳力之苦,我走向河畔柳林时忍不住自嘲:“最是无用读书人.....倘一事无成回鄂州,岂不被人耻笑!.”
在我走向人烟愈发稀少的阴翳河畔,发觉身后一直尾随的两人离我越来越近。
不用想我都能猜到,定是神将府的下人。
我来洛阳城不过一天,既没有仇家,也不曾露白,不可能被杀人越货的歹人盯上。
更何况我根本没财可露,穷得只剩一口清高之气,又何来钱财宝贝被人惦记。
随着身后之人尾随得越发明目张胆,我脚下开溜的步调也更快了些。
天上九头鸟,地下鄂州佬。
作为鄂州子弟,三江环绕,我自小就熟悉水性,因此为防止被尾随之人暗算偷袭,我一直贴着河岸走,不敢回头看。
跑着跑着,我的脚步不由急促起来,结果脚下没注意,身形一个踉跄,不小心撞翻了岸边的一个竹篓。
“噗通”一声响,竹篓掉进了河里。
这时我才发现,一株粗杆横长,延伸至河面的垂柳之上,正坐着一位垂钓的赤脚少年。
少年相貌普通,蓬头垢发,身子很瘦,个头不高,年纪约莫十六七岁,唯独一双眼眸精神奕奕。
那少年一脸惋惜地看着竹篓,拍了拍大腿,气得立即跳将起来,理直气壮对我喝道:“一尺鲈鱼新钓得,总计六只,纹银三十两,不算讹你吧!”
我慌张得忘了赔礼,只想着赶紧开溜,不曾想那赤脚少年一个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见情势不妙,连连弯腰赔礼求情:“还望小哥宽恕,在下实在没有那么多银两赔付!”
见我去路被堵,这时尾随我的两名壮汉露出狰狞面孔,一个身形挤开赤脚少年。
两个壮汉身高七尺有余,壮硕如牛,二人与赤脚少年比起来,犹如雄鹰和麻雀一般鲜明。
赤脚少年险些被两名壮汉挤进河里,气得从二人缝隙中钻了出来,双手掐腰,气急败坏道:“找茬也得分先后,他刚才撞翻我的竹篓,还没赔我鱼钱呢!”
“神将府办差事,识相的闪开!”壮汉声音粗犷,颇有几分威慑力。
谁知赤脚少年毫无惧色,舔了舔嘴唇,脸上洋溢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没在小爷面前用‘滚’,你们也算这洛阳城势利眼中,为数不多的斯文人,趁小爷没发飙,速速滚开......天大地大,小爷的事情最大,小爷的事情没了结,你丫的排队!”
我心想着,横竖都要折在这里,要钱没有,要命只有一条,实在把我逼急了,我跳河总还有逃脱的希望。
君子固然要坦荡,但也不立于危墙之下。
其中一名壮汉冷哼了一声,面色嚣张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拦我兄弟二人!”
说着,二人拳头一握,一股腾腾杀意由生冷犀利的眸子中迸发而出。
赤脚少年见状,一个翻身纵跃,跳到方才垂钓的树干上,趾高气昂,毫无惧意道:“我若脱了这身衣裳,怕会吓死尔等!”
我见这两名壮汉不像普通家奴,身上所散发的气势隐隐有几分行伍之人的肃杀果敢,断定这二人多半军籍在身,是刀尖舔过血的狠人。
这种在沙场这种经历过生死恶战的人,是不可能被人三言两语唬住的,何况放狂言的还是个其貌不扬的蓬头少年。
两个壮汉嘴角微微一斜,竟被赤脚少年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