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见陈璟谈吐成熟稳重,又知无不言,就明白对方根本没把上次的恩怨记在心上。
其实陈璟连徐逸都没记住,那点小恩怨就更加没记住了,这个徐逸不知道。
徐逸还在心里暗赞陈璟练达,心想:“这孩子年纪小小,没有少年人的孤傲,反而有种中年人的豁达沉稳,将来只怕会有大出息!”
他对陈璟刮目相看。
“……我三叔那个案例,是个特例。”最后,陈璟道,“其实您不必非要知道。像我三叔那种暴泄,以后只怕很难再次遇到。”
“老朽长了见识。多谢央及少爷。”徐逸仍是道谢。
陈璟笑笑。
马车到了徐氏药铺,陈璟就下来坐坐。
徐氏药铺是临街三间门面。门檐之上,挂着一块汉白玉的牌匾,银钩铁画写着“徐氏药铺”四个大字;踏入店堂,只见大堂里干净宽敞,中间有一整排的花梨木柜台,柜台后面站着掌柜和几名药童。
掌柜和药童身后,是满满树立的药柜,足足有两人高,直延伸到了屋顶处;药柜上,有琳琅满目的小抽屉,上门用铁牌篆刻了药材的名字。
药香满屋。
因为下暴雨,病家并不多,大堂也宽旷,越发显得青石板地面光洁照人,更加敞亮。
闻着熟悉的药香,陈璟慢慢叹了口气。
要是穿越到商户人家,该有多好啊!
商户有钱,不会把行医视为叛逆,陈璟也可以做自己擅长之事,开家这样的药铺。现如今,想到世人还受病痛折磨,而自己有这身技艺,偏偏无法施展,就感暴殄天物。
陈璟看着这药铺,眼里的羡慕是真的。
他这些日子,真的过得好无聊。
“徐大夫,您这药铺真不错。”陈璟赞赏。
这药铺,的确是徐逸的骄傲。
徐逸和陈璟不熟,在不熟的人面前,不好表现自己的得意,故而徐逸只是笑笑,道:“这是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已经快五十年了。到了老朽手里,还是这个样子,惭愧惭愧……”
陈璟也笑笑,反复看了几回。
徐逸还把坐堂先生,介绍给陈璟认识。
“就是……治好了陈三老爷的那位少爷?”坐堂先生约莫五十岁,却干瘦枯黄,有点摇摇欲坠之感。他语气里,满是质疑。
徐逸连连点头:“就是这位少爷。他是举人老爷陈璋的亲弟弟……”
比起陈璟,大哥陈璋名气大很多。说到陈璟,无人知晓,但是陈璋,哪怕是贩夫走卒,都听闻过。
这就是读书人的地位。
陈璟笑了一下,同老先生见礼。
“我在家读书烦闷,可否在这里坐坐,瞧老先生治病?”陈璟问徐逸。
“……好啊。”徐逸心想,陈璟是不是也想露一手?
徐逸至今也不知道,陈璟治好了陈三老爷的病,到底是蒙的,还是有真才实学。毕竟,那一味车前子,用得太巧了,又简单又巧,巧得像乱猜的。
若是陈璟医术高超,徐逸想多和他来往,虽然陈璟年纪小,这份沉稳是很讨喜的。
若是欺世盗名,以后还是别打扰陈璟念书了。
徐逸答应了,陈璟就在徐氏药铺晃了半上午。
雨渐渐停了,病家也越来越多。春夏交替,昼夜气温不稳,风寒患者居多。其他的患者,也是见常见病,没有什么疑难杂症,都是坐堂先生能应付的。
陈璟就一上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坐在一旁看。
徐逸看了陈璟好几眼。
快到晌午的时候,雨就停了,陈璟告辞:“……要回去吃饭,下午念书,要不然大嫂要说的。”
徐逸留陈璟用膳,陈璟推辞了。
“我派马车送您。”徐逸也不好深留。
“不必不必。”陈璟道,“我还想在街上走走逛逛。我们来的时候,我算了算时辰,从您这里走到七弯巷,也不过半个时辰。”
这倒有点孩子气。
徐逸就不强求,亲自将陈璟送到了门口。
看着陈璟的背影,徐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笑了笑。
他回了大堂,正巧没了病家,坐堂先生也歇了,准备用膳。
徐逸就跟坐堂先生说起了陈璟:“……车前子那药,他怕真是是蒙的,他应该不会医术。看他的样子,有点呆,不言不语坐一上午,哪有这样的孩子?若是真有几分本事,也该在一旁说几句的。”
坐堂先生目光深邃。他捋了捋下巴稀疏的胡子,淡笑道:“那孩子,有本事。沉默坐着就是一上午,这般沉得住气的年轻人,你见过几个?你别小看了他。他将来,只怕比他哥哥有出息……”
坐堂先生倒是很喜欢陈璟,对陈璟的评价也很高。
徐逸是挺敬重这位坐堂先生的,觉得他看人很准。但是这次,徐逸有点怀疑:陈璟什么也没做呢,怎么就看得出他有出息?
因为他做了一上午没说话?
听到坐堂先生这么说,徐逸眉头微蹙,又往陈璟远去的方向看了看。
陈璟早已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