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有些不解,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有心想问,却又从老头那古怪的笑容中看出一丝不怀好意,就觉得还是以沉默应付好了,免得被这个老狐狸画个圈子围进去。
楼明功越看陆宁越有趣,那是因为他当大家长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人敢当面质疑他的决定,并把他说的动心了。
大家族那冷冰冰的族规,诚然是让豪门屹立不倒的重要保障,却在同时也失去了人跟人之间,最最重要的感情。
楼明功不但想让楼家屹立不倒,更想让整个家族,都享受到贩夫走卒间那种温馨的亲情,只是出于必须确保家族的整体利益,始终不敢打破祖规。
现在陆宁从他混江湖的角度,说出这番‘大哥跟小弟’的理论后,藏在楼明功心中那团纠结的浓雾,一下子散了开去。
混江湖的大哥,都能在小弟犯错时——无论犯下什么错误,都能站出来为小弟遮风挡雨承担责任了,那么足可以称为庞然大物的楼家,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因忠心而犯错的福叔呢?
冷冰冰的大家族,说白了也是一群人在共同讨生活,干嘛无论做什么都要站在家族的大利益角度上,无视人跟人之间最重要的感情呢?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幸福?
幸福的含义,绝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出则宝马香车,住则别墅豪宅,而是想到身边人时嘴角就会翘起,哪怕深处穷乡僻壤、吃糠咽菜,也觉得那是在仙境才对。
至于因为小弟犯错没得到该有的惩罚,下次就有可能犯下让整个家族崩溃的错误——试问从古至今数千年来,又有哪一个豪门大族,总是屹立不倒的?
花有谢时,昼有暮色,潮起潮落,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律,是任何人穷极毕生精力,都无法改变的。
既然无法改变楼家这座高楼大厦终究会在某一天轰然倒塌,那又何必惩罚犯错的阿福,让他来为冷冰冰的楼家族规犯错?
“阿福,谢谢陆先生吧。”
楼明功依旧望着陆宁,淡淡的说道。
他这次没叫陆宁的名字,也没喊他年轻人,而是喊他陆先生。
陆先生,还有他的三个走狗小弟,都没觉得楼明功这样说有啥不对,可福叔心中却霍然一惊:老爷,可是从没有对任何一个年轻人,正儿八经的称呼为先生。
福叔快步走到陆宁面前,深深弯腰鞠躬:“谢谢陆先生讲情。”
陆宁毫不在意的轻笑道:“呵呵,如果你知道我其实很想踢你一脚,做为你敢派人暗杀我的惩罚,或许你就不会谢我了。”
“是我的错。任何人做错事,都该受到惩罚的。”
福叔说着,抬起左手伸出小指,右手攥住猛地一掰——咔嚓一声响,那根小手指就贴在了他干瘪的手背上,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卧槽,看不出这老东西对自己这么狠。”
秦大川被吓了一跳,脱口骂了一句。
陆宁却像没看到那样,始终笑眯眯的看着福叔,只是眼神冷了很多:“早知道这样,我该跟你要个万儿八千的。”
福叔掰断自己的手指,就是在告诉陆宁:我欠你的情分已经还了,楼家再也不用因为你为我求情的缘故,就原谅你犯下的不可饶恕。
“总站在这儿说话也不是个事,上山找个地方坐下聊。”
楼明功倒是很欣慰的对福叔点了点头,对于他自折手指来为楼家‘增颜面’的行为很欣赏,还有几分得意。
陆宁走了一步,回头问秦大川:“如果你犯了跟这老头子一样的错误,会不会为我着想把自己手指头掰断?”
“休想!”
秦大川想都没想,就恶狠狠的回答。
“嗯,不错,这才是有自己灵魂的小弟。”
陆宁抬脚狠狠踢了秦大川一脚,满脸欣慰的点了点头。
走上台阶的楼明功,脸上的得意刷地不见,双眼中的惋惜之色,却更加的浓了。
他,在惋惜什么?
站在潘龙语曾经站过的地方,陆宁远眺着剑锋山下的那个湖泊,也看出这地方的风水格局相当出色了。
他倒是很想像老潘那样,下巴上贴上一缕胡子装神棍,发一番诸如‘此地乃双龙衔珠格局,主管主家兴旺’的感慨。
不过想了老半天,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妙手偶得一首诗,来抒发自己的情怀:“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老爷子,你说我这首诗做的好不好?”
啪,啪的清脆掌声,娇媚的嗓音从背后传来:“陆先生这首诗,区区二十个字,就把剑锋山三十里的景色全部概括进去,端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