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的动作轻盈无比,根本不象是在走,竟象是在飘!
黑影终于到了供桌旁。他缓缓地伸手,端起一盘糕点,小心翼翼地送了一块入嘴。顿时,祠堂里响起了沙沙的咀嚼声。
是鬼!吕老伯心砰砰跳了起来。莫非、莫非先祖感觉到儿孙孝心,回家来享受供品?按说祖宗在上,做晚辈的应该上前参拜才是,但他无论如何也没这个胆。
这位吕家“老祖宗”食量还真是不少,眼看一盘糕点下肚,顺手又抓过一只鸡。初时好像还小心翼翼,越吃越放纵起来,竟然拉过一坛酒,咕咚咕咚连灌几大口,一边吃喝一边不绝地匝吧着嘴,呜呜有声。活活就是一个泼皮无赖模样。
想我堂堂吕氏,也是本地望族,怎么竟然会有这么一个吃相如此不济的祖先?”吕老伯心里一阵羞愧,想遍了祖宗十八代也想不起他们吕家哪朝哪代出过这么一个人物。
半晌之后,这位老祖宗总算吃饱喝足,拍拍肚皮,舒服地伸个懒腰,对着供桌后面那几位慈眉善目的吕家宗祖马虎一揖:“老祖宗在上,今天帮各位享用了这一顿美食,看在同宗同族的分上,你们也就不用太感谢我拉。”
吕老伯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叫什么话?
只听那“祖宗”接着说道:“当然,我还会继续来帮你们享用的,谁叫我们同宗又同族是不是?一家人好兄弟嘛。所以你们也一定记得要保佑我吕野王,千万别被吕兴那老头子现了。”
吕老伯忍不住激动起来,这祖宗居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恩?不对呀,他刚才说他自己叫……
“吕野王!”吕老伯猛地一声大吼,冲进祠堂正殿。“我说怎么声音这么耳熟,原来是你小子!竟然敢来偷吃祖宗的供品!”
这黑影那里是什么“祖宗”,原来是吕家村头一个不长进的泼皮混混——吕野王
吕野王不禁在心里大骂——自己骂自己的祖宗!这些老混蛋,才说要保佑自己别被人家给现了。
“嘿嘿,原来是吕老伯,这么晚了还没睡,看月亮啊?”吕野王东拉西扯。
“吕野王,你小子还有没有人性?祖宗的供品你都偷,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吕老伯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看起来随时有可能背过气去。
“你急什么,这些木头人又不会吃,拿来医医我这大活人的肚子岂不更好?”
“木头人?!”吕老伯感觉肺都要炸了,满屋子暴走起来,“这里也有你的祖宗!你竟然叫他们木头人?!”越说越气,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可惜吕野王自幼偷鸡摸狗,身手滑溜无比,吕老伯一大把年纪,哪里打得着他?他轻轻一个闪身,就闪到了供台后面。
“小王八蛋,你还敢跑?”吕老伯更加生气,拔脚就追。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孽障,好好替祖宗们出口气。
在吕老伯看来,吕家村出了吕野王这个人,肯定是上辈子有人作孽,上天对他们的惩罚。
吕野王家祖上本来也是本村一大支系,家业殷实,颇有资财。传到吕野王祖父手里的时候,家道渐渐败落。等到了吕野王的父亲吕宋手里,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婴幼时期,吕野王也享过几年大少爷的福。可惜他十六岁那年,父母相继登了腿儿,待办完父母丧事,咱们吕大少爷唯一的财产就剩了那一身衣裳。
享过福的他自然吃不了种地的苦,又是游手好闲惯了的,慢慢地就成了混混,带着附近几个同样不着调的年轻人整日里混吃混喝,偷鸡摸狗,没一点正经。
只是让吕老伯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连宗祠里祭奠祖宗的供品都敢偷!
吕老伯刚要上前,大门猛然“砰”地一声被撞开。一个身段苗条的少女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正在气头上,祠堂里又暗,根本没看到那少女浑身的血迹,上前一把拉住少女道:“又是什么人擅闯……”突然脖子一凉,软软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吕野王在案子后面却看得清清楚楚——那少女手里握着一柄短匕,只这么轻轻一抹,吕老伯立刻身分家!
那少女也想到供桌后隐藏,突然出现在吕野王面前。吕野王大吃一惊,还没有叫出声来,那少女眼珠一转,迅捷无比地出手点中吕野王华盖、血海二穴,吕野王登时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少女又麻利地从腰间解下了一个玉莹莹的葫芦,拔开塞子放在吕野王身畔。刚做完这一切,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小玉,不必白费力气了,你躲得了我么?”
那少女身子一震,猛然挺直身躯,快走离供桌:“严大哥既要杀我,我又何必要躲?”
一个白衣文士手摇折扇,踏着月光慢慢走进吕家祠堂。“小玉,你知道的,若不是你一心背叛安大人,严大哥决不舍得动你一根头!”
安大人?吕野王所知的安大人只有一个,就是那个目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当今玄宗皇帝的干儿子,身兼三镇节度,又公又王的安禄山。难道竟是与安禄山有关?吕野王心中一阵好奇。
“我没有背叛安大人。”小玉面容冷静。
“小玉!当今朝廷昏聩,杨奸擅权,就算你能见到李隆基那个昏君,又能得到什么?难道会比安大人给你得多么?你把密信叫出来,跟我回去见安大人,严大人。
李隆基……昏君?虽然从来对朝廷就没有什么好感,但听到那姓严的直呼当今皇上的名讳,吕野王还是一阵震惊。这么说皇帝,岂不是要杀头的?莫非他想造反?
“严大哥,因为是你,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背叛安大人,更没有拿什么密信!”小玉紧紧咬住嘴唇。
“小玉,你为什么这么固执?那夜除了你,没有人去过大人的房间,除了你还能有谁?这一路下来,你杀了多少我们的人?你可被对我说这一切都只是巧合,是误会!”
吕野王猜的没错,这两人的确是安禄山的人。这少女叫苏小玉,在安禄山帐下只是一个普通的杀手。但这个白衣文士就不同了,他就是安禄山帐下第一谋士,大名鼎鼎的严庄。
昨天夜里,苏小玉盗走安禄山一封重要的密信,安禄山大为惊怒,尽遣座下精锐,誓要诛杀苏小玉,夺回密信。严庄修为过人,也在追捕之列。终于在这座小祠堂内相逢。
若是别人,严庄绝不会罗嗦如此之久,早手起刀落,搜回密信了事。但这个人偏偏不是别人,而是苏小玉。
苏小玉初投安禄山帐下时,对潇洒倜傥的严庄一见倾心,主动投怀送抱。而严庄对这个美丽多情的女子也颇为动心,岂有不吃之理?两人从此自是夜夜颠鸾倒凤,做起露水夫妻。但偏偏好色的安禄山也看上了颇有姿色的苏小玉,严庄岂会跟主上争女人,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小玉让给了安禄山。
当天晚上安禄山招小玉侍寝,哪知却被小玉将一封密信盗走。那密信干系重大,安禄山当然立派精英追拿,也就有了现在严庄和苏小玉的单独面对。
“我杀过人没错,但你回去问问,哪一次不是他们苦苦相逼在先?我是迫不得已!”
安禄山觉密信被盗后大大惊怒,曾严令追拿之人一见苏小玉立即诛杀,夺回密信,小玉被逼而杀人,的确有可能。“若你没拿密信,那你为何要逃走?”
苏小玉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盯住严庄的眼睛,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