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马象也是场面中人,心里面咯噔一下,就估计着这位大约是来找麻烦的,一边暗中对颜家的水手比划示意去叫老爷,一边脸上堆起笑,满脸的憨厚老实,“侯提举,您有什么吩咐,小人这就给您去办了。”
那侯小白唰一下展开手上的折扇,上面是一笔欧体书,所谓欧颜柳赵四大家,如今浙江布政司使李少南正写的一笔好欧体,这把折扇简直就是侯小白无往不利的利器。
“你一个商贾人家的仆役,见了老爷我居然不下跪,来人啊!打断他的狗腿。”侯小白手上折扇一合,挥了挥,又撒开来,轻摇写意。
他身后二十几个税丁,一下就冲出来四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伸出棍子左右双双一挑,就把何马象给压倒在地,周围颜家的水手瞧见自己顶头上司管船头目被几个税丁按倒,有一些脾气烈讲义气的,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
侯小白缩了一下腿,往后退了一步,合起扇子指着这些水手大喊道:“你们想干什么?造反么?”
不远处乖官听了这话,忍不住想笑,怎么从古到今当官的给人栽赃都喜欢这一招呢!
他这微微一笑不要紧,那些税丁就不满了,这些税丁都是宁波街头青皮闲汉中挑出来的壮汉,平日里头拿着宁波市舶提举司衙门一个月五两银子的俸禄,要知道这俸禄其实不值当什么,关键是税丁可以横冲直撞收商家的好处费,不然就说你完税不全,要不说你私通海寇,反正你若是不拿出银子来肯定没好。
这些人横冲直撞惯了,虽然明明看见乖官穿着儒衫,但乖官身上这件儒衫一来是不着色的,明显就是家里头穷得很的酸秀才,二来,宁波秀才也多的是,根本不值钱,何况还是个穿月白儒衫的小秀才。
其中一个就用宁波当地语言骂了两句,大约意思就是谁下面没夹紧把你给漏出来了,旁边几个税丁闻言就笑了起来。
乖官脸色就沉了下来。
所谓江湖越来,胆子越小。乖官从大兴县跑到宁波来,说实话,虽然也觉得可以开阔眼界,但心里头免不了还有一点被逼着离乡出走的郁闷,要知道虽然说[树挪死人挪活],可还有一句话说[人离乡贱物离乡贵],他要不是杀了人杀的还是有钱有势的武略将军副千户,前后两世四十年的经验让他觉得还是避一避风头为好,何至于大老远连累着自家老爹从北京跑到宁波。
本来就有点小郁闷,刚到宁波还碰上这么一伙子青皮闲汉,真当我这个秀才不是秀才啊!
他黑着脸,就走了过去,在那个方才骂了他的税丁跟前站定,用手按定腰间的村正,然后,用那极为好听被夸为雏凤清于老凤声的嗓音说:“你可知道当街辱骂秀才是个什么罪名?”
那骂人的税丁先是一愣,被眼前粉妆玉琢的小秀才给问呆了,他可没想到一个小秀才敢于这样顶撞他,要知道南人大多羸弱,性子不够强硬,这些税丁当街欺负秀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穷秀才值当个什么,这年月,有钱有权就是大爷。
他呆了呆后,就嘿嘿笑了起来,直说有趣,有个把有眼力劲儿的,看到这小秀才腰间宝剑分明不是什么普通货色,他们这些税丁在码头往来,什么海内外珍稀没见过,这剑看着就值个几百贯,再对比一下身上衣衫的穷酸像,怕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就暗中伸手拽了拽那税丁。
那侯小白也感觉有点不妥,正准备出言,可惜,人要倒霉,喝凉水也塞牙。那税丁不但不收敛,笑了两声居然又骂了一句[西那阿姆撇……]
剑光一闪,乖官直接拔剑削掉了这税丁头上的帽子,连发髻一起,贴着头皮削断,四周的头发就散落下来,倒似扶桑国武士的月代头发型披头散发的样子。
他一剑削掉这税丁的帽子发髻,剑一挥,把剑尖就点在这税丁的咽喉处,慢慢说道:“再骂一句我听听。”
那税丁皮肤上爆起一粒粒鸡皮疙瘩,看着这唇红齿白的小秀才,右手稳稳握住剑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他也是厮混宁波街头多年的闲汉青皮,按说,这种威胁那是一点儿都不怕的,要知道有时候武功再高,碰上这种泼皮无赖,也会头疼的,就好像《水浒传》里头杨志卖刀,碰上牛二那种泼皮无赖,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最后还是一刀杀了了事,可自己也吃了人命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