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一走,祝雁湖的记录就摆上了顾烈的案头。
祝家这姑娘,确实是什么都好,唯有一点,身子骨弱,需得耐心娇养,这也是为何祝家迟迟没有给女儿议亲。
一般人家,嫁过去,必定没有在娘家过得舒服。而嫁进高门大户,虽然不愁补品汤药,可规矩多争斗多,更容易搓磨了女儿。何况,就算夫家待女儿视同己出,一旦嫁过去,就必定要过生子这道鬼门关。
所以为人清正守规矩的祝家夫妻,唯独对这个幼女是宠得顾不上什么女大当嫁,恨不得一直留在家里养着。
顾烈亦是有些迟疑。
顾烈知道顾昭对待感情很有比照自己与狄其野的意思,看顾昭对祝家姑娘这一见钟情的模样,八成也真是个痴情种。
万一这祝家姑娘寿数有缺,顾昭可就得历一回情劫。
顾烈回想起前些日子,容燧先行回京,绘声绘色地跟自己描述狄其野在南疆沙场上的风姿,大楚兵神风采一如往昔,好不威风。
容燧讲到精彩处,手舞足蹈,恨不得再和狄其野去杀一回敌。尤其是狄其野刻意遭受围攻那一节,容燧讲得精彩,顾烈的心跟着一刀一刀的隐痛。
听容燧说完,顾烈整个手心都是汗。
在那一瞬间,顾烈是真的起过把人彻底锁在未央宫的心思。
然而,狄其野已经整整十年没踏上过战场了,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他顾烈。
狄其野为他妥协成这样,他总不能太拘着狄其野。而且顾烈到底是不愿意和狄其野起争执。况且争了也没用。
但顾烈扪心自问,若狄其野再过两三年,出去再来这么一回,自己心里受不受得住?
不行的。
他已经四十四了,若是狄其野有个好歹,那就是中年丧妻,简直是挖心掏肺,痛中之痛。
所以顾烈得想办法,让狄其野自己想明白。
狄其野去兰府,将那净雪红梅玉杯,还了回去。
兰老爷子本来是坚决不肯收的。
狄其野说:“心意,我心领了。但我毕竟不姓兰。”
“这玉杯既然是兰氏传家宝,就该在兰家继续传下去。”
见兰老爷子面容松动,狄其野补充道:“这玉杯在我手上,最后就充了国库了。”
狄其野只是想更直观地说明断了传承,但兰老爷子和兰延之都想到狄其野被困深宫,连个妻儿都不能有,俱是露出了悲伤神色,可事关陛下,连伤心话都不能说出口。
狄其野还以为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松了口气,将装玉杯的锦盒放下了。
“既然定国侯执意还礼,”兰老爷子按捺住满心凄凉,强笑道,“那么,作为补偿,定国侯以后,尽量常来府上坐坐吧,老朽已是半截黄土埋身的人,恐怕也见不了几次了。”
这话听着不祥,兰延之却没有阻拦,狄其野立刻明白,兰延之急着把祖父带进京城,也许就是因为兰老爷子身体确实不好了。
“这,”狄其野到底是不能拒绝,“自当从命。”
好不容易从兰府出来,狄其野在街上遇见了姜延。
姜延依然是锦衣近卫指挥使,但是他已经向陛下求了情,两三年内,庄醉接任,他就能退下来,在京城内领个闲职,专心照顾牧廉。
倒不是牧廉出了什么岔子,而是一方面牧廉这个御史大夫着实太忙,另一方面,牧廉毕竟不如常人康健。
姜延体贴,乐意领个闲职回家照顾媳妇。
对着狄其野说起来,姜延还甚是骄傲,开玩笑道:“师父,我这个徒婿,可是十二万分的称职。”
先是兰老爷子说自己命不久矣,再是姜延计划退休回家养媳妇,回到未央宫,狄其野正想对顾烈感慨两句,就听顾烈说:“你明日,替我去祝府探望探望北河,他开年来身子不好。去之前到太医院走一趟,把张老高徒开的方子和药给北河带去。”
接二还连三,怎么就凑得这么巧,狄其野对顾烈奇怪道:“怎么忽然这些人,不是老了,就是在计划老了怎么办。”
顾烈问他:“定国侯可有计划?”
狄其野漫不经心道:“我又没老。”
顾烈揉了揉额角,听不出语气的说:“可我老了。”
狄其野笑了:“你哪有那么老,你才四十四好不好。”
见他揉额角,狄其野到他身边坐下,拉开他的手,换了自己的手给他揉,担忧问:“你头痛?”
顾烈笑笑:“只是有些累。”
狄其野手上轻柔地给他按摩着,还是忍不住翻白眼:“一天到晚想那么多,你不累谁累。”
顾烈闭着眼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