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湄死状之凄惨,让狄其野把心间头回生出的若有似无的醋意,霎时忘到了脑后。
二人下了马,狄其野不忍地问:“这杨平怎么回事?”
不论柳氏做了什么,都不该被如此残忍对待吧?
顾烈知晓柳湄给杨平下毒,可也觉得罪不至此,于是看向密探。
那密探抹了把脸,像是变戏法一般,仅仅是神情眉目的细微调整,整个人的气质就从平庸无奇一下子恢复成了略带邪气的俊美公子。
狄其野顺着顾烈的目光,这才注意到原来一直杵在那等候顾烈问话的是姜延。
难怪牧廉站在不远处目光炯炯地盯着……
姜延回答得非常明了:“王后小产,查出柳氏长期在献给杨平和王后的蜜饯中下罂_粟毒,东窗事发后,有侍女揭发柳氏曾在梦中呼出主公的名字,杨平怀疑柳氏腹中不是其子,故而剖腹取子,滴血认亲。”
顾烈心道不好。
狄其野都不知是该先惊讶滴血认亲这种不科学手段,还是先把醋吃回来,凉凉地对着顾烈笑了一声。
“怎么?”顾烈装傻问。
狄其野轻哼一声,对地上尸首感叹:“滴血认亲,愚昧害人。”
御医张老听闻北燕皇室发生惨案,慢慢踱步过来,发现还真是一点救人的余地都没有,死得透透的,抬首听到狄其野这句话,很是赞同地点点头:“狄将军所言极是。”
听他们都这么说,姜延好奇地问:“滴血、合血,这二种认亲之法,难道有什么差错不成?”
自古以来,若是骨肉有疑,只有两种方法可以查验:一是滴血法,适用于亲人已故去的情况,将血滴在亲人白骨上,若能渗入,就是家人,若不能渗入,就是外人;二是合血法,适用于亲人尚在的情况,将二人血液放在一碗水中,若能相融,就是至亲,若不能相融,就毫无关系。
这两种方法合称滴血认亲,沿用至今,从未有人生疑。
张老兴致勃勃道:“老夫试过,就滴血法而言,若是刚死之人的白骨,滴什么都无法渗透,葬下去再挖出来的,滴什么都能渗入白骨中。合血法更不可靠,只要是碗清水,任两个人的血都能融到一起去。”
张老说的这番话,要是让旁人听去,不骂他是老疯子,也要对这个大胆包天拿人骨试验的老头敬而远之。
好在在场的都不是一般人,狄其野是穿越的,顾烈当了一辈子帝王见多识广而且最擅长不动声色,姜延是个行于暗地的密探,牧廉干脆是个小疯子。
姜延只是惊讶,惊讶过后,他低叹道:“若果真如此,从古至今,出了多少冤案?怎的都无人生疑?”
这个问题的答案,狄其野认为再明显不过:“滴血认亲,被怀疑的多是女子,在你们这,女子总是受苦的。妇人一旦被认为不贞,她和她的儿女就立刻被排斥,有几个人敢冒着被泼污水的下场为她说话?”
狄其野说的话,比张老言论更为出格,连张老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只有顾烈对他的语出惊人习以为常。
牧廉分神把狄其野的话想了想,一时想不明白,转而继续盯着姜延,好奇地问:“那为何柳嫔腹中子的血,与杨平并不融合?”
姜延被盯得忍不住飞快地看了牧廉一眼,然后正经回答:“水里加了白醋。”
狄其野一挑眉。
张老感觉不该听下去,对顾烈行了礼,慢悠悠地回去了。
“王后安全吗?”顾烈这才想起问。
“安全,她随机应变,自己也准备得十分周全,有咱们的人跟着,沿途为她诊脉熬药。”姜延拱手答,然后主动说,“属下明日就启程回燕都监测。”
牧廉的眼神瞬间不亮了。
顾烈扫这二人一眼,摆摆手:“也不忙,你先下去吧。”
这话说完,姜延下意识领命,但还没想明白主公是个什么意思,就被牧廉拽着拉走了。
顾烈忽然听狄其野有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顾烈问。
顾烈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这是一个问题。
狄其野故意问:“柳湄为何会在梦里叫主公的名字?”
“本王怎么知道?”顾烈坦然回答,转头吩咐近卫,“将这对母子收棺葬了。”
近卫领命而去。
狄其野觉得顾烈又在装傻,挑眉反问:“你当真不知道?”
顾烈翻身上马,狄其野也驾上无双,两人再度并马前行,顾烈依然坦然回答:“本王当真不知道。”
“也许人家游园一面,就对主公你一见钟情,才会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狄其野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他也的确是这么猜测的,这事根本没有其他合理解释。
顾烈却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摇头道:“怎么可能。”
这回答就让狄其野奇怪了,他又把吃醋给忘了,反问:“怎么不可能?难道你还觉得你比不过杨平?”
顾烈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比不过杨平,平心而论,无论是做人还是当皇帝,杨平都没有和他比较的余地。
“你为何非把我和这两人扯一块,”顾烈难得有些不悦,皱眉说,“柳氏心悦杨平,跟我与杨平孰优孰劣有何关系?”
狄其野觉得自己很冤枉,没好气道:“是我扯的吗?柳氏梦里喊你的名字,最后还成了我的不是?”
顾烈看他气冲冲的,倒把那点微末的不悦消了,笑道:“不是你的不是,也不是我的不是,那为何还烦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