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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根刺 第二章(1 / 2)

我终于失去了你 麦九 更新时间 2022-05-15

 莫铖带许诺到静安区的一个高档小区。

房子不大,非常简洁的两室一厅,一个人住刚刚好,家具什么的都很新,看起来刚装修不久。许诺换了鞋进去,莫铖脱了大衣挂好,指着一间房:“阿诺,你晚上睡这里。”

房间一看就是主卧,有张铺着男式床单的大床。许诺看了一眼,不说话,也不进去。

莫铖从厨房倒水出来,看她还站着不动,笑了:“怎么?怕我?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笑着,非常自然亲昵地去揉许诺的长发。

许诺别开头,抬头看他。光线很足,灯下的青年穿着价格不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已经松开,挽起袖子,嘴角带笑,桃花眼深邃幽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年轻英俊,踩着一双居家拖鞋,又把他衬得特别温和无害。

许诺却觉得有些看不懂他,以前的莫铖总噙着抹坏笑,但眼神清澈明亮,一笑起来,眉眼弯弯,视线围着她转。现在的莫铖,却像只闲散的狮子,优雅和煦得让人忘了他也能伤人。他不会再是娘家团口中的“逗比型哈士奇”了,他变成了真正的王者。

她看他,莫铖也看她。三年了,他还没这么近距离看过她。

许诺还是瘦,脱了大衣围巾更显瘦,修身的毛呢裙子有点儿大,腰杆却挺得很直,眼神清冷。刚认识她时,他并不觉得她冷,只是觉得遥远,许诺习惯和人保持距离,现在这股冷意却藏在眸子里。

三年,她也不好过吧。

莫铖一边想着,一边把拉她进卧室,把她按着坐在床上:“坐吧。”

说完就出去了,没一会儿,他又端着盆热水,蹲下来给许诺泡脚。

他帮她脱了袜子,把许诺的脚放进热水里,有点儿烫,但适应之后,暖意顺着脚心往上涌,说不出的舒服。莫铖絮叨着:“冷吧,泡泡脚就好了。”

这些动作他做得很自然,仿佛他们没有三年空白,还是那对别扭的情侣,甚至有点儿小夫妻的感觉。许诺看他,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那儿?”

她才不相信偶遇,以前她和爸爸住相邻小区,都没遇见过,何况她和莫铖一个住在崇明区,一个住在静安区,她上下班要两个小时的时间。

莫铖抬头,眉眼清透,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阿诺,你把我忘了,我却把你记得很清楚。”

他低头给许诺擦脚,呢喃着:“你在哪儿,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许诺没说话,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什么时候出狱的,这三年有没有受苦,过得好不好,却发现任何人都有资格关心莫铖,她没有。可当莫铖起身,要把水盆端出去时,许诺还是没忍住,问:“你戒烟了?”

“嗯,戒了,”莫铖点头,云淡风轻地说,“监狱里没有烟。”

一句话,还是把那些血淋淋的过去展现在面前。

许诺不自觉地抓紧手下的被单,许久,抬头看他:“莫铖,你恨我吗?”

莫铖似乎愣了下,两人隔着短短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话语很轻,却也很重。好一会儿,他才点头:“恨,我当然恨你。”

他把水盆放一边,慢慢走过来,字字珠玑:“我恨你,把我甩了,却过得这么不好。”

“我恨你,我怎么可能不恨你?”这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他出来有一年多了,在监狱也没断过她的消息。

赵亦树去看过他,他求赵亦树告诉他,她的近况。赵亦树不是多话的人,只说她留在白城,没去上学,出来工作了。他问她过得好不好,赵亦树没回答,只说,好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

他怅然若失,没再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出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远远地跟着,他看到她挤公交车,上班被客户刁难,下班回家,忙忙碌碌,和这城市的人没什么两样。

一年多了,他有空就来看她,很多次想走近,却一次也没有。

他的诺,变了。她拒绝每一个人,她的眼神冷冷清清,没有多少情绪。他看到她参加公司的聚会,也礼貌地同熟人打招呼,会和客户开玩笑,但也只是如此而已,她不快乐,她从来没有快乐过。

他在狱中,想过很多,她会过得怎样,她多骄傲,昂着头离开,说会有人爱她,结果呢,大年夜她一个人走在风雪里。

莫铖走到许诺面前,眼神深沉藏着痛:“我恨我的阿诺,离开我,还是一无所有,那么不快乐。”

“不过,”他蹲下来,很温柔地看着许诺,“你放心,我回来了。”

他轻轻地摸了下许诺的长发:“很累吧,睡吧,这里什么都有。”

说完,他端着水盆走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许诺环视卧室,确实什么都有。她换了睡衣,快十二点了,再过五分钟,新年就要来了。她拉开窗帘,外面的焰火已经开始燃放了,姹紫嫣红,百花齐放,照亮了黑夜,连带着把雪花也染得五彩缤纷。

真热闹啊,许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关灯上床,只留了床头灯亮着。

床很软,不是租房里那一米二的小床能比的。许诺以为她会睡不着,可她睁着眼,被子残留着他淡淡的气息,像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着她,她竟不自觉睡过去。她什么都不去想,三年了,她很累,就放纵这一夜吧。

阳台的另一边,莫铖也在看烟花,其实不是看烟花,他在看手机。

屏幕上,赫然是卧室的监控画面,许诺疲倦地睡了,她安然地躺在床上。

莫铖看着她,静静地看着,眼睛一点点充血变红。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夜,他多想此刻冲进去,去亲亲她,哪怕只是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看她安静的睡颜。他真想,疯狂地想,他会很轻的,她不会发现的。

可不行,会吓到她的,莫铖克制住汹涌叫嚣的渴望,他轻轻地抚摸屏幕上她的脸庞,温柔地亲了她一下,阿诺啊,我们来日方长。

他进屋,拉上窗帘,把外面满天的焰火关在屋外,他不需要这些一闪即逝的光。

他关了灯,坐在沙发上。黑暗中,陪伴他的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把男人英俊的脸照得一半光明,一半阴影。

许诺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外面的雪也停了,雪不大,被早起的清洁工扫得一干二净,露出城市原本的模样。许诺看了一会儿,坐了起来,该走了。她开门,莫铖坐在沙发上,一脸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她,他站了起来:“醒了?”

他一抬头,眼底全是红血丝。

许诺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轻声问:“你没睡?”

“嗯。”莫铖点头,“睡不着,我想了一夜,想我们怎么办。”

我们?许诺心一震,昨晚夜色迷离,她放纵了一夜,现在是青天白日,他们面对面站着,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她送他入狱,她失去了他们的孩子,她和莫铖还能有什么吗,他们三年前就结束了。

许诺去拿大衣:“我该走了,谢谢你……”

话没说完,莫铖按住她的手:“别急,吃完早餐再说。”

早餐是早做好的,他昨晚没睡,一大早起来做的。白粥小菜,都是许诺喜欢的,说起来,他的厨艺还是特意为她学的。许诺好久没坐着吃一顿像样的早餐,租房离上班的地方太远了,她要早起赶公交车。饭菜也很可口,不过两人都有些食不知味,横在两人之间的不仅是三年的空白,还有无法抹杀的过去。

吃饭时,莫铖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许诺,她吃得很慢,低着头,眼角有点儿红,不看他,也不说话,还是那么倔强,她总是这样,刀枪不入的模样,明明也是血肉之躯。莫铖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叫她:“阿诺啊。”

许诺抬头,莫铖摇头:“没事,就想叫叫你。”

他又想到什么,笑了起来:“一早上就看到你,真开心。”

笑得有点儿傻,仿佛还是青春年少的时候,他在宿舍楼下等她,见到她就笑了,也是这样说,见到你真开心。

许诺没说话,她垂着眼睑默不作声,其实看到他,她也很开心,过去,现在都一样。

吃完饭,许诺去拿大衣,莫铖没拦她,他送她回去。

车走了一段路,许诺觉得不对劲,她有些路痴,但也认得,这不是去崇明区的路。

她疑惑地望向莫铖:“是不是走错路了?”

“没有,”莫铖侧过头,和许诺说话,“我们去一个能忘掉一切重新开始的地方。”

“有这种地方吗?”许诺失笑。

“有。”莫铖很是笃定,他望着许诺,认真说,“阿诺,只要你肯跟我走,我们向前走,一直向前走,总能把过去扔在后面。”

真的吗?这样就能有未来吗?

他们负债累累、苟延残喘的爱情就会得到拯救吗?

许诺不知道,但下车时,莫铖去牵她的手,她没拒绝,她甚至微不可察地屈起手指。

莫铖带许诺到雪城,一个常年下雪的地方。

一下飞机,许诺就明白了,为什么来这里,没有什么比皑皑白雪更能遗忘过去。整个世界被白雪覆盖,过去的不堪、仇视、憎恨全都被掩埋,莫铖是想为过去找个安眠之地,然后重新开始。

莫铖帮许诺穿上厚厚的大棉袄时,许诺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耳朵,忍不住说:“你真幼稚!”

怪不得有句话说,男人只会变老,不会成熟。他以为这样,就能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吗?

莫铖莞尔一笑,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你会喜欢的。”

许诺确实很喜欢这里,一年四季她最不喜欢冬天,她体虚,一到冬天一双手冷得跟冰棍似的,但又非常喜欢雪,小雪星星点点,大雪纷纷扬扬,她都很爱,何况这样一个睁眼只见白的天地,她看第一眼心就亮了,仿佛来到世外桃源。

北方的雪不是小春城白城可以比的,厚厚的积了一层,踩下去像踩在棉花糖上,脚都陷进去。两人包得严严实实,莫铖带着许诺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我们去哪儿?”许诺一说话,就是一团白色。

“阿诺,你信我吗?”莫铖回头问。

许诺想了想,说:“信!”

莫铖笑了,抓紧她的手:“那就跟我走。”

他带她到一间小木屋,屋子简直要被雪埋了。四周也没什么人烟,被刷成红色的小木屋很显眼,红白相衬,让人眼前一亮。推开门,外观看似很小很简陋的屋子,进去却别有洞天,扑面而来的暖气,把身上的寒气驱得一干二净。

许诺一进门,脱了鞋,环视一圈,眼睛都笑了,真的好美!

像把小时候看到的童话书里的世界搬到现实里,厚厚的地毯,松软的沙发,复古的小煤油灯,还有花苞带着露水的白玫瑰,安静地插在红色的花瓶里。许诺怎么也想不到,这冰天雪地藏着这样一个小窝,小小的,暖暖的,就像逃到童话世界。

许诺回头,莫铖正在脱大衣,见她看他,微笑问:“喜欢吗?”

许诺没回答,却掩饰不住眉眼流露出的欢喜,她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看雪啊。”莫铖理所当然地答道,他拉着她的手坐到窗旁的沙发上,沙发很软,旁边放着条很厚一看就很暖和的羊毛毯。莫铖随手把毛毯盖在许诺腿上,“我答应过你的,带你来北方看雪。”

看雪?许诺猛地想起,三年前订婚前夕,他就是这样蹲在她面前说——

等孩子大了,钱也赚够了,我带你去玩,去北方看雪,去海边看日出,一条毛毯包着你和我。等你老了,走不动了,我就陪你晒太阳,我一定要比你晚死,晚一两天就好了,这样我的诺,一辈子都不会孤单。

一条毛毯包着你和我,他们紧紧相依,多好,可没多久,她亲手送他入狱。

许诺被雪照得明亮的心一下子晦涩了,她下意识地抓紧毛毯。

莫铖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握着她的手问:“阿诺,我们忘了过去,好吗?”

“能忘吗?”许诺喃喃问,真的能忘吗?

“为什么不能忘?”莫铖语气一下就急了,“我们这么年轻,有大好的未来,为什么要陷在过去的泥淖出不来?”

“阿诺,你过来。”莫铖拉着她的手到屋外,在屋外走了几圈,直到把屋外原本平整的雪地弄得一片狼藉,他才停下来,指着狼藉的痕迹说,“阿诺,这是我们的过去,但明天你再来看看。”

如果下雪,明天这里会恢复一片平整,但如果不下,这样深的印迹,没有几天,是恢复不了原状的。

莫铖望着许诺:“我赌明天这些会全部消失。”

“如果不消失呢?”

“那我立马送你回去,以后不再纠缠你。”

在雪城的第一天晚上,两人披着毛毯看屋外的雪地。四周荒无人烟,只有小木屋的灯火透出去的一小片光亮,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要下雪的样子。

“会下雪吗?”

“会。”莫铖胸有成竹。

会吗?如果老天给他们一场雪,那真的是天意。

许诺竟隐隐期待晚上下一场大雪,掩盖屋外的狼藉和他们不堪的过去。

但等了一晚上,外面都风平浪静,最后许诺实在倦得不行,先去睡了。

第二天醒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门。

雪地已恢复平整,好像昨晚真的下了一场大雪,把所有伤痕都抚平。

莫铖在身后扬扬得意地说:“我说了,会下雪吧,这是天意。”

“……”许诺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偷偷起来。”

昨晚她半夜醒来,看到莫铖小心翼翼地扫着雪,偷偷地把痕迹抚平,雪这么厚,稍微踩上去,就是足迹,难为他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把雪地恢复成原样。

“反正消失了。”莫铖毫不羞愧,理直气壮地说。

他还是这么无赖,许诺嫣然一笑,望着白茫茫的远方:“你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莫铖走到她身边,轻声说,“冰天雪地的,我们能去哪里?”

许诺望向他。莫铖嘴角上扬,指着自己的胸口:“你只能待在我这里。”

确实,荒无人烟,天寒地冻,她能去哪儿,她只能留在他身边,他带她到一个只有他的世界。

许诺看着外面,淡淡道:“好吧。”

她认了,就当真的有一场雪,来抚平过去的伤痕,就当是天意,让她留下来。

年假是七天,她和莫铖最多在这里待七天,放纵七天,应当没事吧。许诺想着,心里又有些苦涩,人啊,就是这么不知足,除夕夜跟他走时,她告诉自己放纵一夜,现在又想贪恋七天,她根本拒绝不了莫铖。

她对莫铖一向是贪恋的,贪恋他的温暖,贪恋他的好,贪恋他的爱。

莫铖粲然一笑,去拉她的手:“走,我们去堆雪人!”

他们堆了雪人,打雪仗。

莫铖准备了滑雪板,他们坐在一起从高处往下滑,许诺感觉要飞起来,但身后的温暖又那么实在,暖暖地提醒着,他在,他就在身边,莫铖紧紧地抱着她。

许诺玩得很开心,像真的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两人就像来度假的小情侣,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堆丑得不能直视的雪人,什么十二生肖十八铜人,饿了就去砸冰烤鱼。

莫铖担任“主厨”,许诺等不及去摸烤鱼,被莫铖打了一下:“烫!”

许诺也不生气,蹲在旁边像只被喂食的小猫,眼睛亮晶晶地等着。

天黑了,就烫一壶酒,像古人那样,绿泥小火炉,红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否?

红泥小火炉,小木屋里还真有个小火炉,旁边是张沙发,沙发很软,人坐在上面几乎可以陷进去。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着外面,小木屋的灯光照得雪地一片温暖的橘黄色,很美。

有点儿起风了,今天会下雪吧。

许诺眯着眼,有点儿醉意,她很久没肆意地放开玩了。

人果然还是要有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过怎样的生活就去过,每日追公交车赶地铁,哪能懂飞到巴黎去喂鸽子当散心的闲逸。以前许诺不懂生活的艰辛,这三年却深有体会,生活不易,她有点儿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她和莫铖订婚。

可她不能忍,就算放现在也一样,错了就是错了。

许诺望着面前的男人,英俊帅气,浅色衬衫加一件质地柔软的毛衣,衬得他分外柔和。这几天她总偷偷看他,他不再穿亮色系的衣服,看起来清爽利落,和过去没什么两样,但许诺总觉得,莫铖不一样,他偶尔的沉默,眉眼的深沉总让人难以看透。

这三年,莫铖到底怎么过来的……

这个问题,许诺不敢问,他也没说。过去就像被大雪尘封,无人提起。可许诺还是会想,会心疼,从一个富家子弟到囚犯,还是以世人最鄙夷的罪名进去的,在里面会遭罪吧,她不闻不问,不代表不关心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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