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叫张骄骄。
沈宴闻言点了点头,定定看着她,说:“是挺娇。”
她勾了勾唇,轻呵了一声,说:“是骄傲的骄。”
娇俏,桀骜,又光芒万丈。
随后她问:“你是沈宴?”
沈宴点头,张骄骄便叹了口气笑:“我哥说你挺老实一人,可我听你讲话,怎么觉得不像?”
沈宴愣住了。
张骄骄笑:“我哥和我打赌,说我铁定看得上你,但就是拿不下你。”
沈宴嘴角抽了抽。
张骄骄也不管他答不答,只顾接着说:“可我觉得他输了。”
沈宴抬眸,眼底有一团雾似的:“为什么?”
“终于有点反应啦?”张骄骄笑,拨了拨垂在胸前的头发,“因为啊——”
她故作神秘地朝前倾了倾身子:“他前半句说对了,我看上你了,对,就是一见钟情。”
张骄骄笑意盈盈,就像她眼前这杯Pinklady。
沈宴太阳穴突然跳个不停。
“我张骄骄从不单恋,我看上的人,必须心里有我。”
她笑,像窗外刺眼的太阳,透过彩釉玻璃照进来,不讲理地泼了沈宴满身。
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沈宴挺烦张骄骄的。
张骄骄自以为是的自信,没眼力见地叨扰他。
这一点远不如林绛。
青梅竹马无嫌猜,林绛总是能猜中他的情绪,从而在他情绪变化的前一秒做出反应,林绛也骄傲,但她的骄傲不聒噪,是一种沉下来的力量。
可张骄骄不。
她特喜欢那些无聊的冷笑话。
有一次她问:“你知道吗,世上只有两种人不会游泳。”
沈宴问:“谁?”
张娇娇笑:“你妈和我。”
沈宴瞬间反应过来,看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但那又怎么样,他只可能救李静。
她总是会在夜里两点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去蹦野迪。会在他开会的时候,打他的电话说“宝贝哥哥我想你”。她还喜欢往他身上喷些乱七八糟的香水,说相爱的人必须气味相投。
最过分是有一次,她在他公司聚餐的时候突然找上门,没羞没臊地揽着他的肩膀秀恩爱,事后他甚至不能生气,因为她又要缠着他说“我对你这么上心,是不是很感动”?
沈宴活了25年,不知道感动,还能这么令人想骂脏话。
但又能怎么样呢?
都是他自找的。
如果不是为了林绛,沈宴敢保证,自己绝没有这样的好脾气。
可要说这丫头真没一点优点也不至于。
不然为什么会在吃他做的方便面时,感动得脚指头都蜷缩在一起,两腮鼓鼓地笑?
李静说过,对食物保持热情的女孩子,内心总是装着更多的光。
还有那次,他得知林绛和江为风在一起之后,和自己伙计去喝酒,回来的时候已经夜里两点,却发现她站在门口一直在等自己。
沈宴当时愣了,可反应过来之后是巨大的烦躁,她等了五个小时都没生气,他倒是骂起她来了,可她很奇怪啊,他骂得那么凶她也只是敛眸咬咬唇,随后从他外套里掏出他的钥匙把他扶进屋。
那夜他挺能折腾的,又是吐又是哭又是胃痛,她居然照顾自己一夜。
不是说好了十指不沾阳春水嘛,可这位大小姐居然照顾自己一夜。
然后第二天,当他还因为酒精的后劲而头痛欲裂的时候,她又拉着他去她的秘密基地。
就是一个破旧的轮胎厂。
在那里,她话痨的毛病又犯了。
她说当年妈妈是怎么去世的,爸爸又是怎么辛苦把她带大的,情到浓时,还有点哽咽。
可沈宴没什么反应,他听到张俊涛三个字就想起林绛心里的苦,林绛心里苦,他也苦。
然后她好像是发觉他情绪不高似的,转脸问他:“沈宴,你会脸红吗?”
然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赖皮地吻上来。
沈宴现在想想,都还能回忆起来当时自己僵硬得像块石头,但偏偏也记得清楚,他的心跳得是多快。
有时候沈宴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在折腾自己。
不然为什么他一边嫌弃她,一边又不忍心凶她?
是因为他的“任务”,所以必须要伪装,要对她好吗?
但既然如此,为什么他每天都担心手机里忽然冒出她的信息?只要超过半小时没她的动静,就要频繁点开手机,再点开微信找到她的头像,看看那页没变化的聊天记录,再去确认她有没有更新的朋友圈呢。
张骄骄问过他,为什么从不秀恩爱,也从不给她点赞。
沈宴说:幼稚。
张骄骄闻言就盯着他笑。
张骄骄长得有传说中的“病娇美”,每当她这么笑的时候,沈宴都觉得头皮发麻。
后来,她得知自己是为了张俊涛才接近她的时候,她也这么笑,看着他,问他玩够了没有。
沈宴明明不该有什么负罪感的,毕竟在事情开始之前,他就已经给自己太多心理建设了。
可当她流泪的时候,沈宴的心也湿了。
沈宴从小到大都是正直的,蓬勃的,像一棵永远挺拔向上的树一样,可张骄骄似乎是他意外生出的旁支,任由它壮大而后成为身体了一部分。
后来,她问他:“你爱过我吗?”
沈宴答不出来。
可她远比他光明磊落,她说:“我爱你沈宴。”
沈宴说不出一句话来,甚至连张张嘴都是艰难。
她一直说:
“我从一开始就看上你了,因为你不老实,越是正经的人,越是不老实。”
“我不怪你沈宴,我觉得我有斯德哥尔摩,因为我居然更爱你了。”
“你好闷啊沈宴,那天我问你‘男人都会对自己看上的妞性幻想’,我问你,‘你对我会这样吗’,你一本正经地说‘别乱说’,可讲完之后居然咽口水唉……你知不知道你好蛊我。”
“不对,你不是蛊惑,你是纯。”
“沈宴,我看上的就是你的纯。”
“这年头,还有人会处心积虑地故意接近一个人,你不觉得这真的很纯吗。”
“……”
沈宴落荒而逃。
他从没有这样狼狈过。
她的三言两语,已经是生命里不可承受之重。
如果可以把痛分级,于他而言,最轻程度的痛苦是困,而最痛苦是看张骄骄笑着哭。
沈宴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知道,他好像爱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