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回答:“其实很简单,仵作司之人便可办到,臣女记得燕王养子燕柏端对验尸比较精通,不如便将高香香以及杀手的尸体皆带到御前,由燕柏端验尸,说不定能从中得到什么线索。” 让仵作司去检查杀手的尸体?高泉心下一凉,如此一来,皇上岂不是会知道杀手其实并非自杀,而是他杀? 他方才那言论,乃是欺君。 万一云芷再有什么办法证明香香的死非她所为,那他岂不是要完了? 想罢,他怒然开口:“云芷,此乃圣上御书房,怎可让尸体出现在这里?何况香香尸骨未寒,死因也明了,怎可让人验尸?” 他绝对不会让云芷得逞的。 “圣上!”云林风冲着皇帝俯身作揖,“高大人一味指控小女杀害他的女儿,却对调查一事拒不配合,臣……有资格怀疑,他蓄谋污蔑,恳请皇上为臣做主!臣的女儿,却对不会行出此般狠辣之事,臣愿以性命担保!” 听到这话,云芷心里感动。 云林风是个有担当的好父亲。 “云丞相,你怎可……”高泉还想说什么。 偏偏这时候,御书房门外匆忙的迈进来一道太监的身影,“皇上,翊王爷带着燕仵作前来觐见。” 听到这话,高泉心里彻底凉了,白翊可是与他高家有血亲关系的,如今竟带着燕柏端来拆台。 “快请。”皇帝眯眼沉喝。 随后,白翊便带着燕柏端走进了御书房。 身后还有几个几个侍卫抬着盖上白布的尸体走了进来。 看到两具尸体的一瞬,高泉的脸色骤然一变,心中生出不满:“翊王爷,香香可是你的表妹!如今她没了命,尸骨未寒,你怎可让她尸身不安?” 他是不论如何都没想到,白翊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白翊的亲舅舅,白翊会更向着高家一些。 可如今这场面,显然是更向着云芷一些。 面对高泉的质问,白翊声音冷淡:“难不成高大人想在证据不确凿的情况下,便对云芷定罪?” “你……翊王爷,你是不是想包庇云芷?” 白翊这次没理会他,目光扫向皇帝,作揖道:“皇上,云芷若真是指示杀人者,臣弟必然不会姑息,只是高大人在没有实质证据的前提下,将云芷当做死囚犯用囚车拉进宫,此举着实不妥。” 云芷杏眸掠过一抹诧异,没想到这男人连此事都知道。 “高大人,你什么意思?”云林风听到白翊的话后直接暴怒,“竟用囚车将芷儿押进宫,你是想毁了她的名节吗?” “好了,云爱卿。”皇帝听着面前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只感觉头疼,不得不出声打断,并道:“查验尸体一事便交由燕仵作来完成,看看尸体上,是否有什么遗漏的信息。” 燕柏端俯身作揖,应道:“是。” 随后便来到杀手的尸体前,将白布给掀开。 云芷转眸向尸体扫过去,这具尸体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色便装,年纪大概三十多岁。 尸体的致命伤在心口偏下的位置,燕柏端仔细地将伤口形状已经偏向观察清楚,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然后来到高香香的尸体前,也观察了一下伤口。 随后心里便已经有数,缓缓站起身,对皇帝弯身汇报道:“启禀皇上,高小姐是一剑命中要害,伤口不偏不倚,直入心口,而这个杀手的伤口,也是剑伤,只不过,伤口过于偏上,并非自杀。” “荒缪。”高泉生怕自己的谎言被揭穿,赶忙将燕柏端打断:“燕仵作,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本官欺骗圣上?这杀手当着我们面自杀的!还能有假?” “为什么不能是你欺骗圣上?”云芷的声音幽幽从他身后响起。 高泉顺着声音转身看去,瞧见云芷已经走到了杀手尸体的面前。 “芷儿。”云林风赶忙唤了声。 云芷却蹲下仔细的观察了伤口一番,而后勾唇笑道:“高大人说这杀手是自杀,请问他是怎么持剑刺杀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既然自杀,抹脖子不是更快,为何会选择心脏这个位置自杀,况且,先告诉高大人是我指示他杀的人,在自杀,本就是突兀的行为。” “云芷,你不要妖言惑众,你以为自己是仵作么?装模作样干什么?”高泉气的脸红脖子粗。 他越是气急败坏,越是正中云芷下怀。 她选择直接无视高泉,缓缓起身看向皇帝:“皇上,云芷斗胆,想要一把剑,让高大人示范一下,那位杀手自杀的时候,是以什么姿势,做到贯穿自己心房,还让伤口倾斜往上的。” “芷儿!圣上面前,注意言辞啊!”她这么一说,云林风都慌了。 圣上面前可不准出现利器的。 有白翊在场,皇帝倒是不怕,轻颔首,道:“翊王,将你的佩剑给她。” 应了声,白翊当即解下腰间的佩剑递给她。 却对视上她眸底的薄凉,随后她便笑着道:“翊王爷给我作甚?给高大人啊!” 一听这话,白翊将佩剑又绑回腰间,对身后一名侍卫道:“将你的佩剑解下来,给高大人送去。” “是。” 侍卫果决的将佩剑解下来,走上前递给高泉。 他脸色苍白的看着递到面前的刀刃,颤抖的接过手,却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皇上,您这是要臣死吗?” “高大人,你的戏未免过了些。”云芷唇角抽搐,“没人逼你死,也没人让你拔剑!只是让你用剑重复一下杀手自杀时的动作。” “那还不是要本官去死?!云芷你这个毒妇!” 皇帝都看不下去了:“高爱卿,剑不必出鞘便可,只是让你还原一下杀手自杀的动作而已。” 高泉仿佛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意思,讪笑了两声,提着剑柄打算现场编出来一个动作,不就是让剑正好刺入心口吗? 他手臂这么长,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想罢,直接提剑,让剑鞘的尖往心口位置捣过去。 但任凭他手臂再用力往外伸,剑鞘尖的位置也始终不能准确的到达心口的准确位置,即便他换了左右手也同样是如此。 因为剑刃偏长,所以想要准确刺入心口是比较困难的事情,若是匕首或者短剑的话,倒是可以轻易做到刺入心口。 “做不到?”皇帝的声音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皇上,让臣再试试。”高泉一脸讪笑。 但显然皇帝已经看透了一切,对白翊沉喝道:“三王弟,杀手的凶器何在?让高大人用那把剑再试试。” “回皇上,现场并未发现那把凶器。只有一个剑柄。”说完,白翊对身后招了下手,一个侍卫捧着剑柄走上前来。 皇帝又看向高泉:“这可是杀手的剑柄?” “回皇上,是的。”高泉浑身哆嗦着,哪敢再说半句虚言? “三皇弟,你来。”皇帝言语间似乎在传达什么信息。 “是。”白翊应了声,大步走向高泉,随后利落的将高泉手中侍卫的佩剑拔出。 高泉吓得脸色一白,但下一瞬,白翊却将侍卫的剑放入杀手的剑鞘内。 完全贴合。 这足以证明,两把剑的制作长度是相近的。 也间接的说明了……杀手并非自杀。 高香香身上的伤口与杀手自身的伤口显然非同一个人所为。 将剑回鞘让侍卫拿回去后,白翊晦暗的凤眸在高泉脸上扫过,似乎在下达什么死亡预警。 “高爱卿!”皇帝声音中带着一些震怒。 高泉知道瞒不住了,赶紧下跪,却吓得不敢说话。 “杀手究竟如何死的?”皇帝怒然问道。 “微臣……微臣杀的。” “嘭!”皇帝一拳砸在桌子上,“哼,你是觉得朕比较好骗、才说出杀手自杀的荒缪言论?” “微臣……微臣女儿没了,一时情急下,下了杀手,但……但是杀手的确指证自己为云芷指示,还请圣上还微臣女儿一个公道,微臣任凭处置!” 云芷冷笑:“高大人,你这是触怒了皇上,还不忘拉我下水?” “本官所言,句句属实!云芷,你休要狡辩!” “尸体会证明不是我派人杀的她。”云芷语气笃定。 说完后,再次回到了尸体前,将盖着尸体的白布彻底掀开,随后从尸体的腰间拽下一物。 那是一小节,棕色的香木。 她又将尸体的头侧过去,随后尸体脖子后放,一个纹身,呈现在众人眼前。 高泉不明所以:“一截烂木头加一个看不懂的纹身,你靠这个就像表明人不是你派来的?” “高大人你是真不知道半年前自己女儿曾做过什么吗?半年前,高小姐曾雇佣这个神秘组织的杀手,潜入翊王府要取我性命,我至今都不知这神秘组织存在与何处,您却想将这罪名定在我身上?我有权怀疑,在高大人您抓到杀手后,杀手拒不交代幕后之人是谁,您便杀了他,然后将罪名嫁祸给我。如此想来,似乎也能通顺,总比你杀了人不敢承认,还编造是自杀的理由要通畅许多。” “你!”高泉脸色铁青,“谁能证明当初是香香派人刺杀你?” “本王。”白翊幽冷的开口。 “翊王爷,你怎可帮云芷说话?” “高大人以为,当初为何本王会下令将她赶出翊王府?刺杀王妃乃是重罪,本王未曾问罪,已经是对高家莫大的仁慈!” 此刻,白翊完全不给高泉留台阶。 而时隔半年之久,皇帝却是刚知此事,心里的情绪有些复杂,总有种被人利用的感觉。 他乃天子,却差点被一个臣下利用。 于他而言,形如被触及逆鳞,也不打算说什么为高泉做主的话了,直接道:“高大人,此事还是你自己探查吧,从方才重重因果来看,此事与云芷并无干系,念及你是替女报仇心切的分身,此次欺君之罪,朕不着重处置,罚俸半年罢!” 高泉哆嗦着唇,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见好就收,刚要开口说句:多谢皇上。 身后却又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凤少卿求见。”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侵袭而来,高泉的头死死埋在地面上,动都不敢动。 “怎么都挤到这个时间点来了?”皇帝沉沉的叹了口气,然后挥了挥手:“请进来吧。” 随后,凤少卿便带着刘管家以及十几年前带走云墨寒的牙人进了御书房的门。 “微臣参见圣上。” “草民叩见圣上!” 皇帝扶额:“凤爱卿这是作甚?” “微臣要控诉高大人十几年前残害云公子一事,这二人,便是当年的人证。” 到了这个份上,高泉也就绷不住了:“凤少卿,当年本官也是给别人办事,幕后指使并非本官。” 凤舒看都不看他一眼,仍旧看着皇帝,声音严肃:“当年高大人对云相府管家行贿,令其伙同牙人,将当初尚且年幼云公子拐走,并多加折磨,如今云公子虽然已经被找回相府,但却毒入骨髓,恐难医治。” 云林风大概也知道此事是女儿安排的,抓住时机,直接抹了抹眼角,一脸愁苦:“皇上,此乃老臣架势,本不愿让圣上多费心思,但如今高大人却变本加厉,甚至羞辱芷儿以及整个云相府的颜面,老臣也不想将苦水往肚里咽了。” “圣上,不是这样的,微臣是受高太妃指示的!”高泉一连磕了几个响头,“下毒什么的,微臣并不知情!” 白翊目露寒光:“高大人的话,当真还有可信度?” 皇帝自然是更向着白翊一些,见他如此说,直接冷漠挥手:“来人,脱下高泉官服。传朕旨意,高府抄家!在朝高家之人全部罢免官职,发配边疆!” “皇上!微臣冤枉啊!此事当真非微臣所愿。” 皇帝却不为所动。 很快两个宫卫便走上前来,直接将高泉的官帽以及官服脱下,押出御书房。 随后皇帝满脸冰冷的摆了摆手:“此事就此了结,朕有些倦了,诸位爱卿退下吧。” 言罢,起身而去。 “恭送皇上。” …… 就在她迈步跟着凤舒云林风走出御书房的一瞬,身后传来白翊低沉的呼唤:“云芷。” “爹,凤兄,你们先走吧。” “爹在宫门外等你。”云林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白翊,留下一句话后,与凤舒离去。 “翊王爷有话请说吧。”云芷冷淡的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而如今白翊在她心里,其实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