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娇月的屋里,卢广智满脸愤慨:“大姐,难道你也决定要吃下这个哑巴亏?”
卢娇月蹙着眉:“爹和大哥都这样说了,就听他们的吧,他们也是为了我好。
而且……”她顿了顿,“我总觉得这事不像是杜家人会干的,杜廉可是要考功名的人,不可能会不注重自己的名声。”
“他还有名声可讲?
在乎名声他就不会娶小姑了。”
卢广智讥讽道。
“这两件事是不一样的,娶了小姑,别人只会说他家贫,可以理解。
且男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完全可以推到杜寡妇身上。
难道你没发现杜家要做什么经不起人说的事,都是杜寡妇出面的吗?
外面对杜廉的风评,除了有个不着调的娘,可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可这件事就不一样了,要知道姑侄共事一夫,不管在哪儿说出去都会是一桩丑闻。
我总觉得这事不是杜家人干的,倒像是……”
“倒像是和他家有仇?
且不光跟杜家有仇,还跟咱们家也有仇,才会这么恶心人。
若是咱家吃了这个闷亏,恶心的就是咱。
若是咱家不打算吃下这个闷亏,闹到杜家去,到时候就是一石二鸟,两家人都丢脸。”
卢广智不经点拨,就将后续的猜测说了出来。
卢娇月赞赏地看了弟弟一眼,点点头。
“那么到底是谁呢?”
和两家都有仇,且知道两家的积怨?
两人对视了一眼,脑海下意识的闪过一个名字。
“难道是大、胡氏?”
卢广智本是惯性想叫出大伯母的,却是脱口之际转了口。
卢娇月深深地皱起眉。
卢广智猛击一下炕桌,“没跑了,估计就是她。
若这事不是杜家干的,那就只能是她。”
他抬头望了一眼卢娇月,道:“姐,这事你别管,交给我就行了。”
“你想做什么?”
鉴于之前发生的两件事,卢娇月下意识问道。
“你别管就行了,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卢娇月不赞同道:“你如今在念书,就好好专心念书,不要在这种事上分心。”
“姐,你放心就是,我分得清轻重,我不过想找人帮我盯着那胡氏,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漏子,到时候好找机会报复一下她。
这人实在太坏了,天天找咱家麻烦,不给她添点乱,以后指不准继续祸害咱。”
听到这话,卢娇月深深叹了口气。
有时候她也想不明白这人都是咋了,怎么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非得盯着别人家。
“你干这事,别让爹知道了。”
卢娇月道。
她也不是包子,自然不会以德报怨,尤其对胡氏这人,她也是厌恶得厉害。
卢广智笑着点点头。
别看卢广智答应得爽快,其实他心里有主意着呢。
尤其韩进走之前,特意交代过他,所以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去找狗大了。
狗大,姓苟,因为念着方便,久而久之就成狗大了。
别看这名字埋汰人,其实狗大长得十分斯文俊秀,若是不清楚他老底的人,绝对不会知道这个长得一脸书生相的人,曾经会是一个在街面上混的小混子。
这家伙从小就淘,小时候就闹得一条巷子里的人家鸡飞狗跳,长大了更是游手好闲不干正事。
不过他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就是喜欢和一些小混子混在一处玩,因为他长相讨喜,且都是知根知底的,所以一条巷子里住的街坊邻居们,倒也不怎么厌恶他,顶多就是说上一句,这小子真不叫人省心。
这种幸福的日子在狗大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
狗大的爹是个镖师,在一次走镖途中,因为意外身亡,丢下了孤儿寡母五人。
镖行给的抚恤银子极为少,狗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这点银子根本不够维持一家人的家计。
身为长子,狗大只能扛起生活的重担。
因为在外面名声不好,几乎没有什么商铺愿意雇用他,狗大只能选择去货场扛包作为养家糊口的手段。
他和韩进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其实像胡三、瘌痢头这些人,都是那时候和韩进认识的。
他们服韩进,也只服韩进。
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虽大家的名声还是不怎么好,到底养家糊口是没什么问题了。
其实这世道,名声又有什么用,当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名声都是他娘的扯淡。
所以狗大从小混子,进化到地痞头子,至今怡然自乐。
卢广智走后,狗大眼珠子转了一圈儿,对一旁招了招手。
“狗哥,你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
狗大劈头就是一扇子打过去,笑骂道:“老子就像是干坏事的人?”
最近两年这家伙附庸风雅得厉害,甭管刮风下雨,冬天夏天,手里都拿着一柄纸扇。
还别说,还真有人吃他这套,不少大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可弄清狗大是做什么的之后,都会在心中骂一句人不可貌相。
被打那人嘿嘿笑着:“狗哥,咱谁跟谁,你那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憋坏水儿了。”
狗大又唾骂一句,才招手让那人附耳过来小声交代着。
听完,那人道:“狗哥,你可真损!”
狗大踢了他一脚:“还想不想要嫂子了?
有人打咱嫂子的主意,咱怎么损可都说得过去。
还不赶紧去,小心老大回来了,知道你办事不利收拾你。”
“哎!”
虽说杜寡妇一再说让杜廉多养一段时间,再回书院念书,可杜廉并没有听她的。
读书仿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尤其他错过一年科考,心里烦躁得很,也只有在书院里,才能得到些许平静。
当然杜廉也不光只因为这个原因,而是他实在不想日日对着卢桂丽那张脸。
那张脸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自己是多么得不中用。
若是他早考上秀才,家里也不会因为窘迫而给他换了媳妇。
随着时间的过去,杜廉越来越能清晰的感到自己和卢娇月之间的不可能。
其实他早就知道,只是终究心绪难平,也只有靠着这个念头才能熬过那起初的日子。
回到书院中,自然群像百态。
有关心他的手伤的,有幸灾乐祸他又错过一年的,到底大家都是读书人,即使有那么点小心思,也都藏在君子的面孔之下,倒是没给杜廉添多少堵。
与家里的氛围相比,杜廉自然是愿意呆在书院中。
这日,杜廉正在教舍中苦读,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授课的先生停下讲课,走了出去。
教舍中的学生也纷纷走出教舍,去看外面的情形。
此时院中已经围了不少学生了,有一名先生模样打扮的人正在和那群闯进来的人讲理。
“咱们这里是书院,是不准外人随意进来的,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再不出去,咱们就报官了。”
为首的那个人膀大腰圆,一脸凶相,手里还拿了一把杀猪刀。
他身穿蓝色的粗布短褐,腰间围了一块儿褐色的围腰,上面满是油腻。
结合他手里的杀猪刀,让人不用想就知道他是作甚的。
“给我滚边上去,我猪肉李是个粗人,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
还报官?
赶紧去,让官爷也知道你们书院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猪肉李一把将那先生推开,这先生也是个文弱人,当即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跟着猪肉李也没再理会他,而是虎目圆睁四处探望,并喝道:“杜廉呢?
快把他叫出来,敢欺负我妹妹,老子今儿非活剥你一层皮。”
众人的目光不禁都积聚在杜廉身上。
杜廉脸皮微凝:“你是谁?
我并不认识你!”
猪肉李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口沫横飞骂道:“你不认识老子,老子认识你。
你勾引我妹子的时候,咋没说不认识我了?
我那妹妹今年才十四,你勾引她与你相好,害她大了肚子。
还说什么会上门来提亲,现在倒缩在书院里念起书来了。
好一个秉持着君子之道的读书人,你们书院的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的,今儿个若不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妹妹讨个说法!”
杜廉白净的脸,气红了一片,他挣扎道:“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
猪肉李虎目圆睁,抡起手里的杀猪刀。
就在这时,从后面冲出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来,一面拉着猪肉李的手,一面就哭了起来。
“当家的,可万万使不得。”
好不容易将猪肉李拦了下来,这妇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你这杀千刀的书生,骗了我那小姑子的身子还不认账,如今我那小姑子住在娘家,害咱家天天被人戳脊梁骨,你倒好,躲到这里来。
若不是我家远房的一个亲戚看见你在这片出没,咱还真找不到你人了。
你最好莫要抵抗,赶紧跟咱们回去与我那小姑拜堂成亲,咱们以后也是亲戚,若不然我就拉着我家小姑子吊死在你们书院里……”
又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冲了出来,劈头盖脸地就向杜廉打去。
“你这个不要脸的,糟蹋我女儿,你还我女儿来……”
还有一个老头,嘴里也是骂骂咧咧的,抡着拐杖打杜廉。
杜廉被打得连连躲闪,十分狼狈,嘴里还在辩道:“你们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