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糖果你还是拿去哄小朋友开心吧。”
话落,身后响起一深一浅两道脚步声。
殷清瑶回头,看到她的殷乐安小跑着上前抱住她的腿,高兴道:“大姐,你来接我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接我的!”
小孩子的眉眼笑脸确确实实是自己的亲弟弟无疑。
殷清瑶头皮炸开,心中惊惧,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龟裂。抬头直视着靠坐在上首的梁明贤。
直到现在,梁明贤脸上才露出了些许开怀的笑意,一边欣赏着她脸上的震惊复杂,一边含笑看着抱着她大腿的殷乐安赞道:“你们姐弟俩长得还有几分相似,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长安郡主不妨多带着令弟来府上做客。”
殷清瑶弯腰将殷乐章抱起来,语气很冷。
“告辞了。”
身后是梁明贤开怀的声音:“别忘了之前的约定!我一定会赢的……”
他除了是个疯子,还是个魔鬼。
淅沥的春雨到晚上变得密集。殷清瑶撑着一把伞走在街上,从脚往上半截裤腿被飞溅的雨水打湿,殷乐安已经有困意了,但还强撑着没睡。
“大姐问你,之前照看你的那个叔叔呢?”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殷乐章毕竟只是个四岁的小孩子,就算再懂事,大人的事情他也想不明白。
“那个叔叔有事情,好像是回军营里了。我跟婶婶在家,婶婶还有两个孩子,照看不过来,就把我送给一个老仆,老仆带我来见了刚才那个很漂亮的叔叔。”
“漂亮叔叔问我喜不喜欢他,我说喜欢,他就让我在他家住下了。”
殷清瑶从后心凉到脚趾,可能是淋了雨,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
“大姐,我们现在回家吗?我想爹娘和弟弟了。”
殷清瑶嗯了一声说道:“我们回家,大家也都想你了。”
哗啦的雨声打在屋顶,李柔娘烦躁地睡不着,殷老五也被她翻来覆去翻得没了睡意。窗外亮光闪过,春雷如震,睡着的殷乐宁被雷声吓醒。
一家三口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干脆起来点了灯。
李柔娘揉着胸口。
“我觉得很闷,自从来了京城之后,总是心神不宁。”
“不知道乐章现在怎么样了。”
殷老五也有同样的感觉,握住她的手说道:“等找回乐章,咱们就回汝宁府。清瑶说得对,京城水深火热,富贵权势对咱们来说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回去种地。”
“希望乐章能好好地回来。”
夫妻俩正说着话,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小人儿从外面一阵风似的窜进来抱住李柔娘的腿。
“爹,娘,我回来了!”
四岁的娃娃不过半人高,夫妻俩看向门口,只看到浑身湿淋淋的殷清瑶合上伞走进来。低头才看见围在自己腿边的,不正是心心念念的大儿子吗!
殷老五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做梦。
“乐章!”李柔娘将小人捞在怀里抱着哭,刚哭两声赶紧将人松开上下检查,“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着,磕着碰着?”
“有没有人欺负你?”
殷清瑶转身将房门关上,李柔娘恨不得将殷乐章脱光了检查,被殷乐章一句话又弄哭了。
“爹,娘,我没事儿,我保护了弟弟,大姐说我很勇敢呢!”
殷清瑶劝道:“娘,乐章回来是好事,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李柔娘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问道:“清瑶,你去哪儿?”
殷清瑶需要好好冷静冷静。
“我先回房间把湿衣服换下来。”
李柔娘抱着失而复得的殷乐章,几次张口却也没说什么,只交代道:“清瑶,你做什么事情,娘都不过问,娘只要你平安无事,只要我们家人在一起。”
殷清瑶嗯了一声,目光坚定道:“娘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如今,他们家已经掺和进来,进退都不是她说了算了。
只能尽全力,保太子赢。
梁明贤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太子身边,突然明白了太子破釜沉舟的勇气来自何处了。
借此肃清自己身边的魑魅魍魉。
既是挑战,也是机遇。
太子或许也在布局,只是她不懂而已。
政治斗争,果然是腥风血雨。
总以为以她的身份,还够不着入这样的局。殊不知,她从十岁那年,就已经入了这个局了。
就算别的事情做不了,力所能及的事情总要做一点。
提笔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有意无意探查到的人写在纸上。
唤来梁七。
“用你们传信的途径传给殿下那边吧。”
梁七初时只作不懂,殷清瑶开门见山道,“太子殿下用人,明处的人都身居要位,暗处的人则是越清闲越不起眼越好,梁管事的真实身份,恐怕不只是一处偏院管家那么简单吧。”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梁七就算想否认,也没有多少说服力。
躬身接了信退下去。
做完这些,殷清瑶才躺下睡觉,身体疲累,心更累,但是睡不着。等待的过程总是令人焦躁不安的。
半个时辰之后,她的纸条出现在梁信的桌案上。
身着龙袍的帝王好奇地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舒心笑了一声,似是感叹。
“太子看人比朕看人准。殷家那个丫头心智坚韧,将她的所有资料拿来朕看看。”
孙大海瞧了一眼已经烧了大半的蜡烛,劝道:“皇上,已经是深夜了,您该休息了,长安郡主的资料您明天再看也不迟啊……”
梁信起身活动着四肢,精神还好。
“让你去你就去,这两年越发啰嗦了。”
孙大海挨了训,只得吩咐人去找,很快就捏着一摞资料进来,恭敬放在桌案上。
梁信将奏折合上,捏起资料一页一页翻看。
“这句话真是出自那个小女子之口吗?”
孙大海凑过去看,因为太子重视殷清瑶,她的资料孙大海不止看过一遍,随着梁信手指着的地方看过去,一眼就看到那句大恶小恶的言论。
印象中好像在殷家刚发迹之初,遇上一桩官司,当时殷家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当时她好像就说过这句话。
贫民犯错,是因为不懂律法,没受过教化,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能夹在资料里的东西都是真的,梁信也没等他回应,继续往后翻看。
在汝宁府兴建学堂,不论男女,免费教小孩子念书识字。
与各村里正合作,有计划组织免费发放农作物的种子,指导大家种地,种出来的农作物高价回收,通过各种作坊加工,吸引来全国各地的商队……
为了解决种植经济作物带来的粮食短缺,组织商队从南方运来米粮。
开平卫解决游牧民族投靠问题,西宁卫收编马匪……
从头翻到最后一页,就连梁信都觉得殷清瑶莫不是投错了胎。
怪不得太子看中一个女子,换成是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做成这些事情或许有运气成分,但更多的是这个人的心智坚韧,本事过硬。否则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够看。
可惜了,是个女子。
可惜,没早出生几年。
孙大海观察着梁信的神情,再次劝道:“皇上,真的该休息了。”
梁信将资料随手放在桌案上,拿起刚才的纸条说道:“去看看太子吧。”
宫殿里空荡荡的,明面上看不见几个人,实则处处都是人,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里面灯火通明,本该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太子正悠闲地坐在灯下看书。
“父皇。”
梁信抬手阻止他行大礼,直接走过去盘腿在榻上坐下。
“你把全天下的人吓个半死,自己躲清闲,可怜我这个老父亲还得收拾烂摊子。你母亲已经晕死过去好几次了,你也不怕我也熬不过去。”
太子跪坐叩首道:“儿子不孝,惹父皇母后担心了。”
“少来这套。”
梁信将底下传来的消息一并扔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