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匆匆赶来的县老爷,他急忙将头低下去。
殷清瑶就是感觉到方忠廉来了才说的这番话,这番话本来也是说给他听的。
同时这番话也是说给县衙所有人听的,在场的除了方忠廉、宋典史,还有两个吏目和杂役。
若想试探这些人里有没有人跟那些人有关系,只需要看看大家的反应。视线状似无意地在大家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方忠廉身上。
方忠廉知道她跟梁怀玉的关系,心中揣测着是不是上面人的意思,对此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有些感激。
“清瑶姑娘说得对,确实是本官失职,山匪一事,我会让人尽快查清。”
其他人的反应就十分微妙了,眼前的少女,连县太爷都敢指责?县太爷还……低头了?
殷清瑶淡然地嗯了一声,神态不甚恭敬地拱手道:“方大人莫生气,我只是想尽早找回货物,至于别的,我不多问,也不多管。辛苦方大人了。”
从县衙出来,殷清瑶心情颇好地在街上逛着,路过卖伞的小摊,又停了下来,抬头对上孙狗娃的眼睛。
晴天几乎没有人买伞,好不容易有人来看伞,抬头一看,孙狗娃嘴角抽了抽。
殷清瑶瞧着才两天功夫就又出来摆摊的孙狗娃,正常人挨了三十大板,不躺在床上休养一个月下不来床。
“这就是衙门里有人的好处。”殷清瑶拿了把伞撑开在手上掂量着,余光瞥见身后跟着一条小尾巴,“你这把伞我挺喜欢的,到底多少钱卖?”
孙狗娃咧了咧嘴。
“八钱银子,我不跟你说虚的。”
殷清瑶觉得八钱银子也有点贵,于是跟他讲价道:“六钱银子,不卖我就不要了。”
孙狗娃对她很忌惮,挨了一顿揍,又挨了一顿板子,就算打得再轻,他屁股上现在还是火辣辣的。
“行吧,六钱就六钱。”
殷清瑶数了六钱给他,撑着伞开开心心的走了。她没往客栈的方向去,撑着伞走到一条小巷子里。
身后的尾巴不敢跟得太紧,等了会儿没动静了才敢进去,一眼就看见死胡同里放着那把伞,但是那把伞很久没动。
他走过去,伞下空无一人!
另一边,邵毓宁躲在县衙对面的小胡同里,等殷清瑶出去之后,瞧见一条尾巴从县衙后门出来跟过去。她没动,等了会儿,又一条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县衙后门出来,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将斗笠戴上,悄悄尾随着人影。等人影钻进一处民宅,贴墙听了听动静,又左右看看没人,脚在墙上一蹬,翻上墙头往里看。
隐约听见屋里人的说话声,有盯紧,小心之类的关键词。
不一会儿,屋里人出来,她往旁边躲了躲,瞧见一个跟宋典史差不多年纪身量的男人从屋里出来,最后叮嘱了一句。
“跟那边通知一声,这两天小心行事。”
来报信的男人应了一声,从民宅出来,邵毓宁没立刻跟上去,等男人走出巷子,才从墙头翻下来,悄悄跟上。
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她既然什么也想不到,就按照清瑶提出的要求,把看见的都记住就够了。
远远瞧见男人半路买了一只烧鸡,买了两壶酒,又去铁匠铺买了一把炒菜铲和一把菜刀,然后就径直回了县衙。
殷清瑶从墙头跳下来,将伞收起,看向跟着她的衙役问道:“跟着我做什么,谁让你来的,说罢……”
跟着她的男人身上没穿官服,但是去过县衙两次的殷清瑶在县衙里见过他,好像是在后院打杂的。
她才刚从县衙出来,尾巴立刻就跟上来了,看来县衙里确实不干净。
“我……”男人赔笑道,“我们县太爷让小人打探一下姑娘的落脚处,要是有消息,好派人跟姑娘说一声,省得姑娘来回跑腿……”
“小人不是故意跟踪姑娘的,还请姑娘恕罪。”
殷清瑶嗤笑一声,问道:“我跟你们县太爷是旧识,他想知道我在哪儿住,问一声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
“我们县太爷……”
殷清瑶打断他。
“你们县太爷不会派人来跟踪我,说罢,你到底是谁?反正我现在无事,不如咱们一起回县衙,我当面问问方忠廉?”
男人眼睛不敢看她。
“是,是宋典史让我来的,他想知道姑娘的身份!”
殷清瑶仍旧看着他,上前一步说道:“那正好,我亲自去跟宋典史介绍一下。”
男人的表情立刻就慌了,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当即回头,撒腿跑了。
他跑了才更说明问题。
殷清瑶没追,人家只是跟着她,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就算去县衙问也没有意义,只要知道县衙有问题就够了。
回到客栈,屁股刚沾着凳子,邵毓宁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我有发现!”她虽然喘着气,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着活力,“你猜得没错,你从县衙出来,果然有人跟着你,还有人去通风报信。”
“我跟着那人去了一处民宅,听见了几个字眼,什么盯紧小心之类的。然后那个人在街上转了一圈,买了烧鸡和酒,还去了一个铁匠铺买了锅铲和菜刀,然后又回了县衙。”
殷清瑶眉梢动了动,没说话,邵毓宁迫不及待地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她们今天这样,已经算是打草惊蛇了,恐怕什么都不能干了。
“现在什么都不干,晚上等他们两个回来再说。”
殷清瑶趁着有空闲,把这边的情况写了下来,情况比预想中的复杂。那些人的身份,县衙的内应,几次剿匪都没有收获,牵扯到县衙和驻军,怕驿馆送信不安全。
可能是从内心深处觉得不安,殷清瑶格外谨慎,去外面找了专门送信的信差,信也没有直接送给太子,而是送到宗亲王府,给梁怀玉。
晚上等到很晚,邵云舒和金城也没有回来,殷清瑶安抚好邵毓宁,两人收拾好躺下睡觉。
她今天在县衙只表现出了身份不一般,还没有表现出他们正在查山匪,所以引起的连锁效应可能是让那些人更谨慎。
但是他们天天早出晚归调查山匪的事情也瞒不住,他们的行踪,只需要跟客栈伙计打听一二就能猜出来,到时候只怕危险就来临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将房门插上,又搬了个凳子抵住房门。窗户下面放了两盆水,要是有人翻窗进来,肯定会发出动静。
她还跟邵毓宁换了位置,让邵毓宁睡在里面,她睡在靠近窗户的床上。就算睡觉,腿上绑着的匕首也没取下来,枕头底下还有一把,随时随地做好拼命的准备。
第一天晚上平安无事。
早上醒来,两人起床吃了些东西,就又出门去了,在街上逛到中午,尝了当地特色的小吃,几乎把街上的店铺都逛遍了,当然也包括昨天通风报信的男人去的那两家烧鸡店和酒馆。
还有那家铁匠铺,殷清瑶拿了一把小飞刀,让铁匠帮忙打十把。
顺便跟铁匠讨论了一下冶铁技术和矿石。
她都是无意提起的,也没有问得很深,出来门之后,两人又逛到昨天那处民宅,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此处就是请病假的吕主簿的家。
逛了一圈逛累了,两人顺便又去县衙转了一圈,跟宋典史坐在一起喝了杯茶就走了,摆出一副查不到货誓不罢休的态度。
这次没人再跟踪她们了,但是她们两个今天在街上逛了什么,说了什么,该知道的人肯定也都知道了。
两人从县衙出来,回到客栈,等天黑,吃完晚饭,换上夜行衣,悄悄从窗户翻出去,去了吕主簿家的胡同。
“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