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飞剪式快帆船抵达了上海黄埔江边的码头,这里正是一年间最繁忙的时候。还有十几天就是光复8年的春节了,这是一年一度的中国传统节日,也是当然的假期。哪怕是上海这样的一个日益西化,生活节奏也越来越快的东方魔都,在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的这段日子里面,也是做不成什么大生意的。所以在春节到来之前,整个城市就开足马力在运转,似乎是要把因为长假损失的时间给补回来。
十六铺的码头上面熙熙攘攘的全是忙碌不停的苦力——他们是这个城市最辛苦的劳动者,大包大包的货物正是通过他们的肩膀搬上运下,流通四方。虽然被冠以苦力之名,但是在他们的脸上却很难看到“苦”字儿。反而都洋溢着喜气,临近年关,这些苦力的生意好的不行,工价也涨了三成,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破衣烂衫的样子,等下了工,可个个都是一身考究的绸缎衣裳。如果是单身汉,多半直奔四马路的馆子去吃顿好的……事实上,大明各沿海港口的码头工人的收入都是不低的。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一个月总有十几二十块钱的收入,如果赶上春节前的一个月,还能翻上一倍。
已经从香港济世大学法学系毕业,还拿到了律师牌照的共和主义者胡振国从这艘飞剪式帆船上走了下来,身边还有一个穿着儒生长袍,手里拎着根手杖的五十出头的男子,紫面皮,小眼睛,正是胡振国的父亲施德露,现在名叫胡维新。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扛着行李的仆人。
“振儿,这些码头上扛大包的大都是漕帮弟子,可不大好惹。你以后可不能随便砸他们的饭碗。”
胡维新举着手杖指着那些正在扛大包的苦力,低声跟自己的儿子说道。他这个隐藏潜伏的满清余孽现在居然发了大财!当日他安排儿子出洋以后,就带着部分家产到上海隐居,在黄浦江边上买几百亩地。想要收租养老,顺便笑看天下风云。没想到新兴的大明帝国一下子走上了资本主义的快车道,而上海又成了全大明经济发展最快的城市。本来是荒郊野外的土地,几年之内居然成了热闹繁华的地方。胡维新也是个脑子活络的主,当然抓牢了这场“改革开放”的机遇,把几百亩田从佃户手里收回。将一部分改建成了码头、货栈,另一部分则高价卖给了上海县衙,用于扩建市区了。
“父亲,儿子不想接管码头……”
“什么?不想接管码头?振儿,为父就你一个儿子啊!这份家业你不接谁接?”
“父亲……你难道忘了国仇家恨了?”
“小声点……”老胡连忙挥手止住儿子的话。然后指着不远处另一个码头上停着的两艘大型蒸汽帆船。“看看,那两艘船上挂着团龙旗,一定有什么大人物到上海了,这两天锦衣卫的番子可活跃的紧!”
胡振国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正是明子号皇家邮轮和光复号战列舰。都是三千多吨的“大船”。烟囱高高耸立,显得威风凛凛。
“劳民伤财!”胡振国嘟囔一句,就和父亲大步走下了跳板。一辆镶金的四轮西洋马车就停在码头上,车门已经打开,一个穿着黑色绸缎面棉袄的车夫守在那里,看到胡老爷和胡公子过来,赶紧殷勤地拉开车门。
“上车再说吧。”胡维新拉着儿子进了车厢。又让扛行李的仆人上了另一辆装货物的马车。
“振儿。算了吧。”马车轮子刚一滚起来,胡维新就叹了一声,说道,“转眼都光复8年,大明的天下都安如磐石了……国仇家恨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咱们该往前看。现在为父又撑起一份家业。有码头有房产还有几条帆船,每年都有十几万元进账,当年给满清当靖海公的时候,咱家都没有那么多收入。”
“那施家好几百口人命就这么算了?”
胡维新摇摇头,苦笑道:“不算了还能怎么样?民主共和什么的。你也宣传了好几年了,有几个人相信?”
“还是有几个的……”胡维新的脸色一黯。真的只有几个,大概就是学医的孙汶,学法律的孙珠,已经入了英国籍,还搬去新加坡居住的白恩铭这几个人对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比较热心。其他参加宪政研究会的同学,在毕业以后都各奔东西,忙自己的事业去了。至于《清流报》的李宗羲等人,本来就对共和制嗤之以鼻,认为是无君无父,不值一提。
“靠几个人能成什么事儿?振儿,我看你还是早点娶个老婆,再纳几房姨太太,生一堆儿孙,也让为父享受几年天伦之乐吧。”
“父亲,儿子……儿子不想成家。”
“不……不想成家?振儿,你该不是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