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个时候,沈伯文就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跟私塾里的小孩子差不多的样子。
韩辑接过他交上来的文章,拿起笔,一边看,一边在旁边批阅着自己的评语,心里也不由得感慨,自己这个学生还真是收对了,这才教导了他几日,进步就如此之大,尤其是在八股上的进步,堪称神速,竟然像是天生就要走科举这条路的人。
普通士子,在习惯了以往那种华而不实的文风之后,若想要改变,堪称难于登天,但沈延益却并非如此,在摈弃了那些之后,反而去芜存菁,整个文风都上了一个台阶。
说来也奇怪,自己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他还有这样的天赋?
从前在书院中的时候,韩辑对沈伯文的印象,便只是一个认真刻苦,出身农家,学问扎实的普通学子,说实在的,这样的人,在书院之中,虽不太多,却也不少,毕竟江南一贯都是文风鼎盛之地,且不说那些文名远扬的才子们,就连每次科举上榜的人数,也是南边居多。
但若是按照沈延益现在的进度,待到一年之后的乡试时,名次应当不会差。
韩辑不是个性格严肃的老师,就像此时,教导完沈伯文今日的功课进度之后,便与他闲聊了起来,正好妻子萧氏也派丫鬟送来了夜宵,恰是两碗黑芝麻馅儿的汤圆。
他便邀弟子一块儿用。
沈伯文心知不能拂了老师的好意,正好自己也有些饿了,便没有推辞,谢过老师,便端起碗用了起来。
用过夜宵之后,师生继续闲聊,多半是韩辑说,沈伯文听。
况且韩辑这些闲聊也不是毫无意义的,他在发现自己这个弟子虽然很有自己的见解,但对朝廷之中的事却知之甚少,有些见解与看法也就相当于空中楼阁,于是在后来的教学和闲聊之中,便会有意的为他讲起朝廷之中发生过的大事小事,当今陛下的性格,还有如今的朝廷状况等。
每当这个时候,沈伯文便会听得异常用心。
因为他也想知道,在这个高度君主集权制的朝代,朝廷之中的详细情况,譬如皇帝的行事风格,文官与武官之间的关系,勋贵又是如何,朝堂之上平民子弟是否能立足,还有皇家的下一代之间等等。
科举,说白了只是一种做官的途径,并不是最终目的。
此时,韩辑也放下碗,用白巾擦了擦嘴,便同沈伯文说起了最近朝中发生的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来,“你可知,大戎一向对我朝虎视眈眈,屡屡犯我边界,抢掠百姓?”
沈伯文听得很用心,闻言便点了点头,道:“学生知道。”
说起大戎,是一个少数民族政权所建立的国家,位置就在大周的西北边,虽人数比大周要少的多,但这个民族的人却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各个能打,也是因为如此,大戎才对周朝这个国泰民安的地方,产生了极大的野心。
老师所说的屡犯边界,抢掠百姓,只是他们野心极小的体现。
而近年来有关他们最大的一件事,应当就是前两年的宸王谋反了。
在原主的记忆之中,好像听过别人说起,原本宸王是当今陛下最疼爱的一个儿子,他谋反之事,本不会刑罚如此之重,最多也就是个圈禁,但事实上,宸王却被诛杀,子女皆被流放辽东,朝廷之中也因为此事被诛杀了一大批朝臣。
听说当时的佥都御史极力劝阻皇帝大开杀戒,却未被采纳,皇帝下令锦衣卫出动,就连一些不幸被牵扯进这件事,却并未做错什么事的朝臣,也被送上了断头台,气得那位大人直接辞官归隐。
究其原因,也有传言是因为宸王与大戎勾结,才惹得皇帝大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其中真相是什么,原主不知,沈伯文也不知,但却并不妨碍他在心中给这位在朝的陛下,打上了一个乾坤独断的标签。
韩辑听到他说知道,就继续往下说了,语气平静:“那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大戎派了使者,向我大周求和,想为他们大王求一位公主下降。”
沈伯文被这个问句噎住了,我这么个待在乡下的穷秀才,怎么会知道朝廷里最近发生的事情,知道了才显得奇怪?
所以他当然只能回答:“学生不知。”
但随即,他下意识的结合了前几次老师同他说过的朝廷内外的几件事,便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问道:“老师,辽东是否就要起战事了?”
韩辑闻言,心中对他的政治敏感度感到欣慰,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见沈伯文若有所思,韩辑又道:“这其中还有一些别的事,我就先不跟你说了,你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明年的乡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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