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阋墙(三)(1 / 2)

 延福殿内,弥漫着刺鼻的药味。

半卧在榻上的帝王靠着药物挽回一点血色,勉强撑着精神,见了淮祯一面。

内殿的人被遣了出去,连赵皇后都只能在外殿候着。

浑浊的咳嗽声后,溱帝淮渊又看了一眼淮祯递上来的奏折。

上面条理清晰地列出了随州匪患的可疑要点,最后矛头指向瑞王。

“这群下等人的供词,又能有几分是真的?”在帝王眼里,土匪是最末流的一等人,连路边的牛粪都不如,牛粪说的话,如何能当真?

“淮旸一直养在朕的眼皮底下,又身处天子脚下,他哪来的胆子和魄力去跟土匪勾结,甚至养数万私兵?”淮渊合上奏折,又闷咳了几声,“你不该这样怀疑你的兄长。”

淮祯道:“狼山的土匪是由皇兄全权负责清剿与招安的,当年进行招安谈判的是瑞王府的谋士,供词里清楚写了,当年招安时,瑞王府以朝廷名义将他们收罗进私兵队伍,确实不是私下勾结,而是光明正大地勾结。”

“近年来各地都有年轻力壮的犯人在流犯途中消失,却没有官员敢深究此事,父皇如果怀疑儿臣污蔑皇兄,大可让刑部去查这数起流犯失踪案,或者直接让各地官员拿着流犯的画像与身份信息去认领尸首,看看这群流犯的身份是不是能和那夜攻打随州的私兵对上。”

溱帝倦声道:“淮旸从前确实顽劣难驯,近几年已为了温霈收敛了许多,变得谦和温顺,在朝政上也十分勤勉,朝中文臣无不夸赞,瑞王府更是兴办学堂,网罗天下寒门有才之士,京中人人赞他仁慧爱民,你却告诉朕,他在外擅养私兵,意欲屠杀随州百姓,荒谬至极!”

他冷哼一声:“你日日泡在杀伐之中,便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视人命为草芥吗?随州一夜戮杀八千余人,若真如你所说,那群人也是中溱子民,你为何不手下留情?至少你该拿出一个活着的证人来指证淮旸做过这些事,而不是凭一封干巴巴的奏折就来诋毁兄长质问父亲!”

淮祯抬眸,望着床榻上的父亲,忽而冷笑了一声,“边境屡受挑衅时,父皇夸我是杀伐决断,如今北游稳定,南岐灭国,庆功宴甚至刚刚结束,儿臣在父皇口中,就成了视人命为草芥的屠夫了吗?父皇可知,那万余人都事先服了毒,哪怕他们不死在我军枪下,也活不过12时辰,究竟是谁在草芥人命?”

“随州是儿臣的封地,胆敢进犯者,我必杀之,儿臣这双手为了中溱染血无数,末了还要被坐享其成者斥一句残忍不仁,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你...你...”

“父皇息怒。”淮祯行了一礼,和和气气地道:“既然父皇认定这些铁证不足以指控皇兄意欲屠城之事实,儿臣也只能自认倒霉,毕竟父皇偏心皇兄不是一日两日了,儿臣早已习惯,岂敢寄希望于父皇来主持公道呢?儿臣告退。”

淮祯挺直身板,走出了内殿,徒留皇帝一人在榻上咳得死去活来。

在外殿的皇后听到动静,连忙折进内殿,中途淮祯从她身边经过,皇后抓过他的手:“你这个外族孽障,对你父皇做了什么?”

“娘娘不如扪心自问,你同瑞王对随州做了什么。”淮祯甩开皇后的手,还理了理袖子,箭步走出了延福宫。

皇后心惊不已,冲进内殿时,皇帝一边咳嗽一边将淮祯递上来的奏折扔向皇后,正好砸中了赵氏的额头。

淮渊怒斥道:“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落在地上的奏折胡乱摊开,上面的字句直戳赵氏眼球。

她惊惧之中跌倒在地——私兵一事部署得如此周密,怎会被淮祯一眼识破?!

——

月朗星稀下,楚韶站在宫门边的马车外,等着淮祯一起回王府。

夜里慢慢起了风,听雪从马车上拿了件披风给楚韶系上。

“公子要不回车上等吧?”

他们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因为知道淮祯是去见皇帝,所以时间拖得越久楚韶越是担心。

帝王喜怒无常,朝赏夜罚是常有的事。

多等一刻,楚轻煦的心就悬起来一些,以至于那道熟悉的身影全须全尾地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竟顾不上宫廷内不得疾走的诸多礼节禁忌,小跑着往淮祯怀里钻,披风在夜风中往后拉扯,却阻不了楚韶飞奔的步伐。

淮祯见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兔子一般向他狂奔而来,寒凉的心渐渐回暖,他张开双手,在楚韶扑进怀里时,也紧紧抱住了他。

“你去了好久呀!”楚韶依偎在淮祯怀里,入夜后,宫门里这块空地没有白日里那样热闹,他才敢抬手轻轻抱了淮祯一下,又谨记着自己身处何地,只浅尝辄止地抱了一下就打算松开,不想淮祯却没有松手,反而越搂越紧。

“怎么了?啾咕?”楚韶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他的声音也显得格外软糯。

淮祯不发一言,脸趴在楚韶的锁骨处,柔软的衣料蹭在他脸上,一股独有的药香将他环绕。

他自15岁起征战沙场,像一只无处可归的隼,在边境与战争中不知疲倦地盘旋了十年之久,如今战局稳定,他妄想找个落脚点歇一歇,竟然忘了自己是没有家的。

他唯一的心安处,只有一个楚轻煦,一个受钟情蛊蒙蔽才对他钟情的楚轻煦。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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