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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于溪存语(一)(2 / 2)

秋之呓语 苗衣 更新时间 2022-05-08

好了,还是回到那个冬天吧。

我的棉鞋前大脚指尖处有个窟窿,寒风吹进来,我的脚尖冻麻了,很疼。这棉鞋是哥哥穿过的,我还要传给弟弟。几根乌拉草(今天五十岁以上的东北人,小的时候大都穿过靰鞡鞋,一种很难看的黑色布面胶底系带的棉鞋,不知道为什么叫这名。穿这种鞋,要向鞋里放一把很细的干草,叫乌拉草,为的是保暖,人们都认为那草能保暖。现在想来,那草肯定不如棉鞋垫保暖)钻出了我的鞋尖,我弯下腰,伸出手,把草向鞋里塞了塞,又把口袋里的废纸揉成团,塞进窟窿里,一是挡着向外钻的乌拉草,二也能挡挡风。忽然,我听到高音喇叭里传来女团长尖利的吼声,“地、富、反、坏、右及其子女滚出会场。”

我知道有我一个,我应该走,可我没动,看着会场,掂量着是去是留。我多想留在无产阶级的队伍中,我生怕让同学们知道我爷爷是地主。那种羞耻感是今天的小学生无法想象的。这学校只有我的班主任刘老师知道我爷爷是地主,只要她不发难,我就可以蒙混过关。我祈盼着她没发现我。

教我们班音乐课的那个小个子男老师,叫孟早济的第一个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向操场外走去,接着又走出了几个老师,跟在后面的是一群学生,缓慢地向孟早济老师走的方向走去。坏了,刘老师向我走过来,严肃地对我说:“还有你一个。”我心想糟了,同学们都知道我爷是地主了。几十年以后,我们小学同学聚会,我们当年一起走出无产阶级队伍的地富的子孙一起合了影。我吃惊地发现班里那几个漂亮女同学都是地富的后人。

八0年后,我才知道“地主”就是一九四九年以前,有钱、有地,过优裕生活的农民。****,我到了四十多岁,看章诒和先生的书《往事并不如烟》才知道,就是一九五七年以前中国一部分知识分子。这些人给党或是党的干部提过意见,被当局定性为****。我爸爸后来告诉我,他就是因为给支部书记提了两条意见,被打成****的,从而被排斥在体制之外,“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

我忘了在哪本杂志上看到的一句话,说“****”就是五七年被执柄者“打断了脊梁的知识分子”。从此天下无文章。

我们兵团那女团长,我就没见过她笑。天天睁着一双抓阶级斗争的眼睛,在校园里寻找阶级敌人。她不上课,是专职团长,三十多岁,姓张,我至今还记得她的名字。她的脸上有很多雀斑,长相还过得去,生的瘦小瞿铄(我知道瞿铄是形容老年人的。她当年在我眼里,就是老年人,另外,我也想不出比这恰当的词)。听说她是老红军的女儿,在学校权力很大,专门抓异己分子,学校的批斗会都由她主持。批斗会主要是批斗老师和高年级的学生,还轮不到我。可她还是发现了我,经常找我麻烦,为了一点小事,就让我写检讨,思想汇报。检讨好写,先写上毛主席语录“要斗私批修”,再写犯了什么错,以后一定改正什么的。要命的是思想汇报,我哪有思想啊?还要写犯错的动机、根源。总想让我批判我那未曾谋面的爷爷。我一想到我那地主爷爷就心碎,我就不提爷爷。我连面也没见过,让我批他什么呢!她就说我汇报得不深刻,让我重写。我的心被她挖得空空的。我那班主任也知道我没什么错,可她一声不敢吭,还帮着催我写思想汇报。

我真不想读书了,可我不读书,又能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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