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每一次。
每一次都是这样。
既要救她,又不肯放了她。
与他比起来,连阴险狠毒的殷念容都显得简单易懂。
白稚从内心深处无法理解姜霰雪这个人。
冷风瑟瑟,周围百姓们的哭嚎不止何时已经渐渐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罗刹的惨叫,此起彼伏,伴随着重物跌落在地的沉闷声响。
还有鸟翅扑棱的声音。
白稚顺着声音向上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在空中盘旋的巨大青鸟。
遮天蔽日,每一次振翅都洒下无数细密的粉末,这些细密的粉末像花粉一样夹在风里,飘得到处都是。
是香蚀草。
怪不得周围的罗刹会突然没了声息。
白稚顿时慌乱起来,下意识想要找寻可以躲避的地方。
姜霰雪垂眸看着少女恐惧的脸庞,默默抬起胳膊,将她完整地护在自己的怀里。
“你不用这样抗拒我。”
他低声缓缓道,“我并不想杀你。”
他只是无法放任她潜藏在人类社会中,无法放任她潜藏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
她是危险的,狡猾的,没有道德与善恶的,虚假的人类。
所以他必须看管好她。
白稚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我会信你才有鬼!你快放开我,再不放我就要变罗刹了!”
说是这样说,她也只是恐吓一下对方而已。
她无法自由操控自己的形态,这也是目前为止她这具身体最大的弊端。
只能喊季月来救她了吗?
可是青鸟就在这里,云阴会不会也正埋伏在这周围,就等着季月出现?
白稚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口。
她情愿自己身处险境,也不愿让季月承担任何可能会有的风险。
“小白,你不要再抵抗了,姜兄他不会害你的!”
青鸟降落至白稚的身旁,苏木瑶从鸟背上探出身子,一脸焦急地看着白稚,“快跟我们一起走吧,难道你想任由自己变成真正的罗刹吗?”
白稚一眼便注意到了她手里的瓷瓶,不由冷笑一声:“原来你们早就把毒做出来了,还让天师过来接你们了?”
一声不吭地做出了毒药,一声不吭地联系上了云阴天师。
只有她这个蠢货,还傻乎乎地替他们安排交通工具,像个上赶子跪舔的小丑。
如果季月在这里,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嘲笑她。
苏木瑶偷偷瞥向姜霰雪,小声嗫嚅道:“我们也没想到天师真的会派青鸟过来……”
“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现在该走了。”
姜霰雪直截了当地打断她们,冰冷的目光扫视着空旷的街道。
临走前他将魏离做好的毒药送给邑州的官府,那些人虽然对此半信半疑,但还是收下了毒药。
至此,魏离手上便只剩下最后一瓶,本打算在回谷的途中使用,没想到还未离开邑州,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
罗刹的突袭太过诡异,加上苏木瑶和白稚所遇到的那件惊人的事情……
他们必须尽快回到石莲谷,借助师父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制出更多的香蚀草毒才行。
至于这背后的牵扯与蹊跷,仅凭他们几个人,已经查不出什么了。
他在白稚睡着的这段时间,将暗道里的死人都调查了一遍,然而诡异的是,他根本查不出任何有效的信息。
这些人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他们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们整天在暗地里做着什么样的事情。
那些暗道里的罗刹在死后便化成了血水,如果不是苏木瑶亲眼目睹暗道中有罗刹,连姜霰雪都无法相信,居然会有人用罗刹与人类进行杂交。
但即便他们相信苏木瑶说的话,邑州的百姓和官府也不信。
毕竟现场没有留下罗刹的痕迹,而那些被拐走的女子又都被药物变得呆呆傻傻,只有苏木瑶一个人是清醒的——事实上,在官府的眼里,能够说出“人类操控罗刹强奸女子”这种话的苏木瑶,也并不比其他女子清醒多少。
所有线索与证据都断了,连凝香馆也在一夜之间大换血。
幕后主使撤离的十分干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们只能从罗刹这一方下手。
姜霰雪和苏木瑶不再多言,拉起白稚便要爬上鸟背。
白稚眼见着这次糊弄不过这两人了,干脆猛地一低头,狠狠一口咬上姜霰雪的手背——
“……你是小狗么。”
耳边响起姜霰雪淡淡的声音,下一秒,白稚的眼前忽然一黑——
草,姜霰雪你个狗哔居然阴我!
她再次晕了过去。
夜露深重,鲜血弥漫,街道上除了残缺的尸体,没有一个活人。
侥幸逃脱的百姓纷纷躲在街道两侧的店铺里,惊恐地看着外面。
他们不知道今夜是否还会有罗刹出现,又会在什么时候再次出现。
阴风阵阵,空气中扬起腥臭的血肉味。
一个修长的身影慢慢在夜色中显现出来,一步步向前走近。
“阿稚?”
少年疑惑的声音轻轻响起,清冽而空灵。
他已经在客栈里等得太久了。
久到他屡次想要杀掉那些哭喊的人类,又想起白稚的警告,只能生生压抑住杀人的欲望。
但是即便这样,白稚也一直没有回来。
阿稚是丢下他了吗?
不,不会的。
阿稚说过的,不会再丢下他。
难道阿稚遇到危险了?
季月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一边告诉自己,他只是出去找阿稚,不是出去杀人,阿稚不会因此而生他气的。
但他又被空气中的血腥味刺激得血液沸腾,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
外面很寂静,却又很嘈杂。
他从来,从来没有像这样,疯狂地压抑着自己。
只有快点见到阿稚,才能平静下来。
他这样想着,一步步在空旷而又狼藉的街道上寻找白稚的身影。
然后他就听到一声清脆的鸟鸣划破夜空,如同噩梦深处的尖啸。
“……阿稚?”
他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