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你不是在凉州军中么?这里回去只怕路极远了。”
“马快也就是半个时辰。”刘思亥道,“凉州军中还有大将乌维,也是骁勇的战将。现今他是凉州骑兵的主帅。”
姜放请皇帝入帐,一边将辟邪指给刘思亥看。辟邪自始至终都是默默微笑,这是刘思亥第一次遇见这位内廷将军,于是上前拱手道:“久仰公公大名了,日前努西阿渡口一战,多蒙公公援手。”
辟邪谦道:“奴婢奉旨行事,没有半分自己的功劳,刘护军多礼了。”
刘思亥笑了笑,“是。”
皇帝已在姜放的椅子上坐了,眼前案上摆着酽茶,铺满了军图,朱笔勾勾画画,看来是两个人笔迹。
“你们以茶当酒,夜谈兵法,倒是意气相投得紧。”皇帝道,“不知商量出什么结果来了?”
姜放道:“臣以为洪凉两州兵马突于最前,正如匈奴右谷蠡王一部南突一般,我军不对其分割包围,敌军只怕会抢在前面动手。一旦凉州军被围,匈奴人就直接兵临出云壕营了。”
“以你们所见,洪王世子所谓西翼全线反攻,可有胜算?”
姜放道:“西翼反攻虽说是迟早的事,但臣觉得还不是时候。”
刘思亥也道:“听闻匈奴均成单于的王帐已然东移,距渡口不过六十里路程,西翼定是他们重兵所在,与其反攻西翼,不如东翼兵马渡河,直插其软肋。”
姜放接着道:“若在突出部份打几个小小的蚕食战,倒能分散匈奴兵力,东边长途奔袭,胜算更大。”
这两人是一般的心思,一搭一档说得默契,皇帝也忍不住笑了。
“听说你们是多年的好友了,果然心意相通。”
刘思亥道:“原先在震北军中,年轻人就少,只得臣几个人整日里胡闹,无意间立下些功劳,更是跋扈得紧,自然受罚也在一处,要说交情,真真是被打出来的。”
众人大笑,跟着又将如何布兵,如何出击,如何调动洪州兵马俱细细地商议过了。几近三更,皇帝才心满意足,道:“明日就将此计议同众将说了,我们也和匈奴人一样,声东击西。”
辟邪笑着咳了两声,道:“皇上,匈奴人是声东击西,咱们可是声西击东。”
“正是。”刘思亥也笑。
皇帝奔波了一天有些累了,辟邪也不能久坐,便要起驾回去。姜放和刘思亥恭送圣驾出营,仍觉意犹未尽,看架势要彻夜长谈。皇帝走出一段路,还能听见他们说笑,他回头看了看辟邪,见他冷然垂着目光,没有半点适才的高兴。
“你觉得刘思亥其人如何?”皇帝回到行銮,特意到书房来问辟邪。
辟邪已躺下休息,此时连忙起身,将小顺子屏退在外。
“姜放乃不世的豪杰,将来是皇上的肱股之臣,”辟邪道,“他在京中逍遥洒脱,却无一个真正有交情的朋友。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二人如此投契,可见刘思亥也是上将之资。”
“确实。”皇帝道,“你看调他到震北军中如何?”
辟邪摇了摇头,“刘思亥侍奉凉王已逾十五年,就算调过来,他心里的君主仍是凉王。况且,必隆此人有勇有谋,是个胸襟开阔的明主,不计他汉人出身,多年来始终如一重用不疑。就象姜放一般,得皇上重用,自然终身报效圣恩,他们一样的人品,想必刘思亥这点气节还是有的。”
皇帝叹了口气,“可惜了。”
“是可惜了。”辟邪也道,然后按着嘴轻轻嗽起来,等着皇帝说出正文。
皇帝道:“撤藩是迟早的举措,待这场大战过去,不过就是五六年内的事,到时替朕领兵的还不就是姜放?他和刘思亥这种交情,日后倒是棘手得很。”
辟邪目光流转,最后慢慢地道:“皇上想得深远。”
君臣二人就这样突然沉默,皇帝有些懊悔和惭愧,不知再怎么起头说下去。
“皇上恕罪。”小顺子走进来,道,“京营里有人打架,问辟邪是不是过去。”
“那便过去吧。”皇帝道。
“奴婢告退了。”辟邪跪了跪,便扔下皇帝断然走了。
闰六月中,刘思亥与洪定国各占据西南、东北两路,对匈奴右谷蠡王一部不时奇兵偷袭,交战几日间,便杀伤敌军近五千人,将中原联营又向北推进二十里,自努西阿退兵以来,这是中原军中了不起的战果了。
凉州和洪州骑兵也各损一千骑,对皇帝来说,自然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在洪州营中,却是怨声载道,以洪定国为首,夜夜密议,想方设法推托掉这项军令。
至闰六月十五日,洪凉两州骑兵愈见疲惫,急待休整。姜放不愿放弃眼前战果,便命乐州骑兵出战。这些骑兵几乎都是新丁,领兵的也是少在阵前的将官,一样的仗,却被他们打出个伤亡惨重来。
皇帝不悦,召来姜放道:“这么多的伤亡,还不如用洪凉两州的兵马吧。”
“皇上,”姜放看了看皇帝身后的辟邪,见他不动声色,只得自己道,“这些兵不练,不打,如何成器?今后如何成为皇上手中的亲兵?”
皇帝笑道:“朕只是怕这些亲兵,最后都白给了阎王。”
姜放道:“只需有久经沙场的大将领兵,这些新兵都能极快历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