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一击的一群病人,大半被张四打晕了,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没晕的人挣扎着还想爬起来,睁着眼睛往门外爬。
有些人的脸色唇色已经出现紫绀症状,眼结膜充血发红,仿佛是从地域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令人胆寒。
太子一手持剑,眼里看见的就是这一片可怕的地狱景象。
“殿下,您不能待在这里,赶紧回去!”薛遥脱下沾血的防护外套,要求太子赶紧离开隔离区。
太子诧异的回头看向薛遥:“这些都是感染瘟疫的老百姓?这个县究竟有多少人感染了瘟疫?”
薛遥请他借一步说话,走出栅栏,离病区远一点,薛遥摘下口罩和手套,对太子汇报:“还存活的感染者,基本都在这片山谷里了,其他,我已经在信中给您说明了——因为这次恶性瘟疫的传播和死亡速度极快,感染者大部分来不及救治就已经死了。
目前,根据官府的粗略统计,全县死者大约在四千人以上,隔离前,每天感染的人数超过两百,隔离防疫后,现在每天的感染人数已经趋近于零。”
太子讷讷地问:“你方才为何不让见血?这场瘟疫是经由血液传播的?”
薛遥耐心解释道:“瘟疫主要分为两种,我将病人分为两个病区,这个病区是相对病情较轻的腺瘟疫患者,老百姓把这个病称为疙瘩病,跟疟疾的传播方式相近,主要是虫鼠叮咬传播。
一旦治疗无效、病程拖长后,瘟疫就有可能经由血液感染肺部,变成肺瘟疫。
肺瘟疫患者在另一个病区,那就是所谓的看一眼就能让人得病的患者,他们呼出的气里都包含瘟疫,一旦感染,多数三日内暴亡,严重者发病时七窍流血,血中带瘟,沾血者亦有染病之忧。”
这些叫人心惊肉跳的话,薛遥竟然如此平静地说出来。
太子转头看向栅栏里那些面色紫绀、眼睛血红的患者,回头问薛遥:“你这两个月来,就这么天天跟这些人呆在一起?万一也染上瘟疫怎么办?”
薛遥解释道:“我准备护身护口鼻的衣装,每天都穿好了来防疫,回去后在用灭瘟水一泡……”
“万一呢?”太子难以置信地盯着薛遥:“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相视而招瘟’竟然不是危言耸听!万一你也染上瘟疫怎么办?三日内暴亡?你为什么不撒手回京?”
“这里是殿下的新法试行县……”
“这是孤的事!用不着你负责。”
薛遥被太子的暴喝吓了一跳,茫然转头看了看栅栏内那些形同恶鬼的病患。
他回头看向太子,神色无助地开口:“撒手不管,他们要怎么办呢?任由全县乃至邻县老百姓都变成这样吗?
我有可能救得了他们,大不了也就丢一条命,但或许能换回几十万条命,您说我撒得了手吗?
撒了手,这几十万老百姓要是都死了,我以后还睡得着觉吗?”
一阵沉默。
太子望着眼前的单薄少年,缓缓点点头,感慨低声道:“雄才大义真国士也,薛遥,你真叫孤无地自容了。”
薛遥慌忙颔首:“殿下言重了。”
说完转头看了看太子身后,没看见御林卫,只有五个刚下马车追过来的太医。
薛遥疑惑道:“您没带来其他人?”
太子闻言垂下眼,无奈道:“父皇只允许加派大夫,不允许军队干涉,孤以粮仓琐事为由溜出京,想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薛遥顿时心凉了。
怪不得从不食言的太子这么久才来,原来是皇上执意不出兵,硬要让大夫控制疫情。
“无妨。”薛遥见太子神色羞愧,只能苦笑着安慰:“如今疫情大致已经控制住了,只剩下这些病患要照顾,方才又跑了十多个差役,病区人手不够,马上就到喂药时间了,我这就得去熬药了。”
“熬药的事,就交给我罢。”太子身后,为首的老太医微笑着走过来,卷起袖子对薛遥说:“薛公子,药方子可否借老朽过目?”
“不劳徐太医动手,”薛遥急忙阻拦:“您这样没有准备……”
“有准备。”徐太医从袖子里掏出口罩戴起来,对薛遥笑道:“你送的东西我都随身带着呢。”
另一个年轻些的太医冷着脸,跟上徐太医。
他平日里没少反对薛遥装道士蛊惑老百姓,此刻面色微红,略显羞愧,却仍旧粗着嗓门抱怨薛遥:“你一直说这山谷是什么阳气充沛的八卦风水宝地,要作法驱除疫鬼,我哪知道你是在这地方熬药给人治病?缺人手也不说一声,好像全县就你一个大夫似的!咱几个不是人吗?”
另外三个太医也终于找到台阶下,快步走去山谷内,压起运尸的推车,问薛遥:“这些病尸,要送去哪里焚烧?”
薛遥一时有些无措,这群大夫多半从来到平榕县就看他不顺眼。
尤其是在他假扮道士之后,只有老太医徐大人一直暗中支持他,帮他解答了不少中医上的辩证理论。
徐大人已经年近七十,来隔离区照顾病人,实在有些危险,薛遥还是劝阻道:“大人,现下病患也不多了,您还是回院子里等我的……”
“你刚都说了人手不够,咱们几个来治病的人,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吗?”徐大人严肃道:“咱们要不是想尽些绵薄之力,早也跟那几个称病离开的大夫一起走了。
为国而战是将士的使命,行医治病是咱们医者的本分,真要一命抵一命,也该让老朽打前阵。
老朽一日不倒,就不该让你这样的仁义国士以身试险。你已经救了全县的百姓,剩下这点琐事,就交给咱们善后吧,也免得咱们这些老糊涂来一趟,什么忙都没帮上,回京叫人戳后脊梁。”
薛遥犹豫片刻,还是接受了几个大夫的加入请求,开始分配人手熬药焚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