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得满口无奈,仿佛办这银行,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而想出的办法一般,众臣都是大惭。原本攻击地话语,便在嘴中又打了个转儿,暂时未曾说出来。
“朕也知道。朝廷去办这银行,确实有不便之处,传了出去,从朕到诸卿,免不了个个挨骂。故此,朕又有一个折衷的主意。”赵与莒见众人不说话,便乘热打铁道:“那流求银行是做惯了的,既有人力又有财力。不如将咱们这大宋银行交给他们做。每年须得向朝廷缴纳多少铜钱,一如朝廷将铁交与商人一般。诸卿以为如何?”
原本愁眉苦脸的众臣立刻展开了眉头,这确是个好法,朝廷分文未出,便可自流求银行得一笔收入,这流求银行几乎是贤妃地嫁妆,想来天子是看上了皇妃的私房钱,却不好明要,变着法儿掏皇妃私房钱补贴国用。
薛极对利益更为敏感一些,他讷讷了会儿,突然道:“官家,若是其余人家也要开这银行,当如何是好?”
“朕以为,先让流求银行试行一些时日,若是成功,不妨推及,若是失利,也好及早叫停。”赵与莒的回应大出众臣所料。
这位官家在潜邸之时,给众臣的印象是沉稳古拙,不象是个精明人。可将史弥远一伙一网打尽时,却显得果决深沉手段高妙,这些时日亲政,那安定全局的国是诏书一颁,众臣又觉得天子激进刚烈,但方才这试行之说,却又回到了那沉稳上来。转了一圈,众臣还是觉得这位天子实在是无法看透,丝毫不象他现在这年纪。
“魏卿。”赵与莒又道。
“臣在。”
“流求银行行长,姓陈名子诚,字伯涵的,对这银行运作极是熟悉,朕会令他去拜谒卿家,卿与他好生商量,做个章程出来,每年要他缴纳多少钱钞,你心中也要有数,第一不得令国库吃亏,第二也不得竭泽而渔,要让他觉着有利可图。银行分润得来之钱,尽入你户部国库之中,朕不取分文。”
若是按着大宋茶、铁、盐制,所获之钱中,除了进国库之外,还有极大一半分要进天子地私库。听得皇帝答应,这银行收入天子分文不取,魏了翁心中又是一快,禁不住赞道:“官家圣明!”
赵与莒暗笑,银行若赚钱,不就是他自家赚钱,哪需要再到国库里去剥些来。
“只是有一事,宣卿,魏卿,你们都须出力,不可在此事上相互推诿。”赵与莒不待他们回过神来,又继续道:“流求银行,初时只在临安、泉州、广州、成都、江州、金陵六处开办,你们回去商议,召翰林学士拟一份旨意,令这六处地方官吏全力协助,不可敷衍了事。”
这原是应有之意,而且试行地方并不多,故此众臣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并未激烈反对。只是真德秀这时道:“官家,若是这流求银行有作奸犯科之事,当如何处置?”
“自是禀公处置。”赵与莒淡淡一笑道:“真卿是怕朕纵容其不法么?”
真德秀寒着脸,默认了赵与莒的猜测,赵与莒也不与他一般见识,在他看来,这满朝公卿皆有可能横行不法,倒是在流求那严苛惯了地地方呆了数年的流求移民,横行不法的可能性极小。
开办流求银行地六座城市,临安为行在自是不必说了,泉州、广州海商云集,而且数年之前流求便开始向这里的海商放贷。成都为蜀地之中心,也是西南商贸中心,而金陵可以辐射两淮,进而影响到赵与莒在徐州地计划,江州则是因为永丰、永平二监在此,大宋铜钱倒有大半是在附近地鄱阳所铸,而且两江路所供财赋,在大宋诸路之中算是顶尖的了。
“关于银行之事,若还有不解之处,让陈子诚与耶律楚材为众卿解说,朕也是一知半解,正好与卿等同学。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正其意也。”
到得最后,赵与莒如此说道。
“陛下,臣有一事,还请容禀。”
赵与莒原以为扔出“银行”这么复杂地一本册子与他们,足够让这些朝中重臣脑子里乱成一团了,却不料其余人都在想着那银行应该如何实行,如何才对自己最为有利,真德秀却不肯放过他,而是出来奏道:“今日原本为常朝四参之时,臣等自六时起便于殿外候驾,陛下却迟迟未出。须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禹胼手胝足方有天下,纣酒池肉林而失其国……”
“朕知道错了……”赵与莒唯有苦笑,拱了拱手道:“诸卿家中有婚丧之事,尚可告假,朕却一日假都没有,真卿,朕知错了,再无下回,如何?”
真德秀还欲说话,赵与莒摆了摆手,脸色冷了下来:“仲尼曰,不为己甚。”
见群臣注意力有转到这件事上来的迹象,赵与莒又道:“还有一事,朕曾说过要在各州府择名医广授医术之事,朕现在想来,还是草率了些。”
听得赵与莒要反悔他在国是诏书中做过的承诺,众臣都是一惊,天子一言,绝不可朝令夕改,否则必失臣民之心。宣缯当先拜倒道:“官家,此事不可更改,陛下国是诏书,有如泰山之重,若是朝令夕改,陛下何以服众?”
“臣附议!”薛极也道。
赵与莒扬起眉毛:“且听朕说完!”
见天子有薄怒,众臣终于哑口,凝神倾听他说话。赵与莒扫视众人一番,然后道:“古人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为相为医,皆须识文断字。朕听得人言,乡里蒙童之师,多有粗鄙无学滥竽充数,乃至有人将郁郁乎文哉念作都都平丈我。”
听得天子说起此事,众臣都是一笑。
“朕想来,若是有这等人去学医,必会误人性命,故此有意令这些学医之童在学医前先学识字与算术,能识字,方可看药方,能算术,方可配药重,诸卿以为如何?”
对于天子这个观点,众人自是无从反对,在他们看来,这也只是体现天子仁德的小事,却不是什么军国大事。
注1:历史上,原本是梁成大在史弥远指使下疯狂攻击真德秀,真德秀被一贬再贬后,他还不肯放过,仍在理宗面前喋喋不休,理宗一句“仲尼曰不为己甚”才放了真德秀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