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轮月,微茫的,映得四处如覆了纱。
一声一声的蝉鸣,刮在耳边,直要刮进人的心底去。
沈南宝木然看着递到跟前的药包,这药包仿佛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能力,能将她心底筑起的那些围成轰然击碎,连呼吸都跟着尖锐的刺痛起来。
“我……”
“你们在干什么?”
沈南宝正要开口,却听得一旁蹿进来冷声。
她侧眸去看,见萧逸宸负手站在金银铺的门前,随风款摆的灯笼晃出一团橘黄色的亮,打在他紧抿的唇瓣上,神情肃冷得仿佛正临着敌军的千军万马。
谁都不知道萧逸宸现在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他气得快要疯了。
他今个儿早就知道沈南宝要出来,遣派了好几拨效用找她,终于在枣王家这里找到了她。
他怀揣着剧烈的喜悦,那种只能同她分享的喜悦来找她,他甚至都没顾得上欣赏今夜游市的闹景,马不停蹄地来找她。
但她呢。
他气喘吁吁的,像个毛头小子,她却那么娴雅从容地和别人交谈,甚至他在这里看着相视而立的他们竟突然觉得他们那么的相配。
相配到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她不是也喜欢自己的么?
是他会错了意么?
她其实心里一直欢喜着那个陈方彦。
萧逸宸突然有些无力,脑海里紧绷的弦铮然一下断了开,炽烈跳动的心也一寸一寸地消迹成灰。
只是很快,这样的无力、陡然松下来的空洞,被无边的愤怒塞斥、无边的嫉恨填满,他快步走过去,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心砰砰的剧跳。
他站在他们的跟前,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方彦手上的那包药,“你们在干什么?”
兀笃笃的一句话,配合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神情,谁都能咂出来深意来。
陈方彦微睐了目,轻轻地,将药包上抬了几分,“殿帅好巧,我和五姑娘一道准备去金银铺。”
还一道去金银铺?
他怎么不知道他们这么熟稔!
还是说坤鸿没查得清楚,漏了些什么。
毕竟刚刚隔那么老远,他都能见得她那倔强屹立的身姿,那双望着陈方彦那脉脉的眼,还有那眼神里流转出的巴巴的、温柔托赖的光彩,这怎么能是只有照面的情分。
萧逸宸攥紧拳,嘴角微沉,“去金银铺就去金银铺,陈小侯爷揣着包药是做什么?难不成前日子遭你那些梳拢拖累了身子?要特特儿吃药补补?”
陈方彦也不恼他的阴阳怪气,更甚剌剌弯了唇畔,“殿帅说错了,这药不是我自个儿用的,是给五姑娘的。”
愤怒戛然而止,萧逸宸倏地转过头,“你病了么?还是哪里不舒服?”
刚刚还硬邦邦的声音一霎轻柔得能拧出水来。
那山河做的眉眼染着秋日惶惶落叶的忧,看得沈南宝心潮迭涌,嗓子塞了团棉花,吭不出声响。
陈方彦便抢过了白,“五姑娘有鼻痔的旧疾,遂我寻了偏方给她。”
轻浅浅的一句话,又勾起方才的怒火,萧逸宸简直要失控,恨不得一把揪了那药包掼在地上,踩上几脚。
鼻痔?
他晓得。
那个谢小伯爷这几日求祖宗告佛爷找着疗方的晓得。
就是连陈方彦也不吭不啊的晓得!
她这是敲锣打鼓地让所有人都晓得么?
这种羞人的事,让人掩嘴囫囵笑的事她竟然学起官家张榜告示似的,她害臊不害臊!
萧逸宸按捺着,手掂了掂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明明现下那么闷热,他却触手的冰凉,凉得像他心脏的温度。
他松了拳,散漫着一双眉目看向沈南宝,“五姑娘,陈小侯爷到底是外男,你不能收。”
他都不过问他是怎么晓得的,也不过问她要不要收。
或许打心底的,萧逸宸害怕见到她的首肯,害怕他们会心的相视,更害怕她又像上次那样对陈方彦低头一瞬的娉婷笑貌。
陈方彦攥紧了药包,“殿帅,您这样不大得好罢,这只是我的一番心意。”
“你的一番心意?”
萧逸宸越听他说话,便越发不是滋味,简直就是一股气闷在胸腔,恁如何抚胸拍背,都顺不出来,“你可晓得你的这番心意对五姑娘来说有多么困扰么?会惹出多少訾议么?还有许多的弊处需要我一一向陈小侯爷你说个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