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冉揉了揉眼睛,支离破碎的场景令她整个人都有些混乱,一时之间,她都快想不起她在哪里。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她接了电话。
“徐老师,你在哪里,现在在家吗?”
徐冉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对,在。”
电话那端沉默了半晌,女孩轻轻说:“徐老师,你骗我。”
徐冉愣怔了片刻,几乎下意识的从床上坐起来,一不小心带动了床边悬着输液管的铁架,吧嗒一声,将守在走廊外面的护工惊醒了。
“星河,你回家了?”
“对,我回家了,可你不在。”
“我……我有事在忙,晚点我们再聊。”
“徐冉,”这是女孩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要见到你,现在,立刻,马上!”
徐冉轻轻笑了一声,强掩慌乱:“我前几天不是出差了吗,现在才刚回来,我以为你问的在家是出差还是在华城的意思。”
喻星河半晌没说话:“所以你现在在哪?”
“我刚见完一个客户,在回公司的路上。”
“……我来见你。”
喻星河挂了电话,虽然暂时被徐冉说服了,但还是持有怀疑态度。
她迅速的下楼,乔言刚从厨房里走出来:“怎么了,才回来就要走?”
“妈,她有说这几天要出差吗?”
“说了啊,有什么问题吗?”
“那说了哪天回来吗?”
“原本说是要今天上午回来的,然后又打了电话说不回来了,也没说为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喻星河走进徐氏大楼,到二十一层,倒是没看见安妮,于是自己敲门。
“请进。”
女人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清醇温柔。
喻星河站在原地几秒,才敲门进去。
徐冉坐在办公桌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的移动着,桌上散落着几份文件。
她的气色看起来还算不错,目光专注,神色认真。
她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才抬起头来,看了喻星河一眼,笑了笑:“星河?”
喻星河瞬间走不动路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她,即使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可心里的想念一日盖过一日,几乎压倒了她。
再见到她,再听见她这么唤自己,她的心都忍不住颤了颤。
徐冉推开办公椅,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喻星河偏过头看她:“看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忙的都没时间和我打电话了。”
徐冉低下头笑了一下:“怎么会……”
“怎么不会……”
“这么匆忙的赶回来,下午就要回去吗?”
喻星河嗔嗔的瞪着她:“我才回来,你就赶我走?”
“没有,我怕你太辛苦。”
“哪里有徐总辛苦,周末还在上班。我明天再回去,你可别想躲开我。”
徐冉抿出一点淡淡的笑意来:“我们喻律师不是也很辛苦?前几天处理的那个离婚案子,忙完了吗?”
“完了,我的新师父和我说,那个案子能成功离婚的可能性在90%以上。”
徐冉的笑容淡了一点。
喻星河喜欢坐她的办公桌,忍不住爬上上去:“回家吗?”
“……回吧。”
徐冉拿起风衣,搭在了手臂上,另一只手提着包,先走到门边:“走吧,我关门。”
“安妮呢?”
“这周末给她放假了,她不在。”
两人走到楼下,徐冉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我没开车过来,打车回家吧。”
她上车以后,风衣还搭在手臂上,一本正经的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丝毫没有上次来北城时的亲昵。
喻星河不满的抿了抿唇,但自觉她还是可以理解这个闷骚的‘老年人’。
回到徐家,乔言冷着脸哼了一声:“平时就差没在公司安家了,只有你媳妇亲自去接才舍得回来。”
徐冉无奈的笑了一下:“您上次去公司,我不是也回来了吗?”
“那是你要出差。去去去,上楼去。”
徐冉的风衣仍然搭在手臂上,包也还提着,两只手都这么业务繁忙,没给喻星河留下一点空隙。
到房间里,她将衣服和包包挂好,整个人才终于空落落起来。
徐冉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喻星河走到她身后,好看的眉头微蹙了蹙:“都回家了,还不把状卸了,时间长了不好。”
她今天的妆容确实有些浓了,不是她平时的风格,喻星河将卸妆水递给她,徐冉却没有接过:“不想卸了,晚点可能还要出去。”
喻星河有点委屈的坐下:“我就回来一天,你也还要出去,有客户不能明天再见吗?”
徐冉最见不得她委屈,抿了抿唇,脸颊偏向一旁,声音轻的像叹息:“我也没办法……”
喻星河委屈且难过了一会,却不忍心再这么浪费时间了,一天的时间太短了,明天她就见不到她了。下次再回来,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她拉起徐冉的右手:“我困了,你陪我在床上睡会。晚点你再出去,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徐冉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好,那你睡就是了,我坐在床边看着你。”
“不要,你和我一起。”
喻星河边说边脱衣服。她穿了一件豆绿色的宽松毛衣,双手往上,轻松脱了,然后又坐在床上把牛仔半裙脱了下来,鞋子踢开。
看着徐冉在原地不动,她又站起来,半是撒娇半是强势的帮她脱衣服:“就陪我睡一会,就一会,看在我好久都没见到你的份上,徐满满,听话。”
她的动作很快,徐冉手忙脚乱的被她脱了衣服,有点避让不及,动作幅度一不小心大了些,也不知道是扯到哪儿了,嘶的一声。
喻星河的动作顿住了:“怎么了?”
徐冉唇角弯了弯,笑着说:“没事,我就腿有点抽筋。”
喻星河,不说话,目光下落,落到她手背上,目光凝固了,握住她的手,抬起来,指着她手背上的青色针眼问,脸色已经很不好看:“这是怎么回事?”
徐冉不自然的动了一下,想把手从她的手心里挣开,喻星河却握的更紧:“你生病了。”
她的语气平静,没有带上一点疑问语气,声音有些冷。
徐冉回握住她的手:“我没事,就是之前有点小感冒,打了一天的点滴,现在已经好了。”
女孩却仰着头,倔强的看着她,不肯放手,固执的重复一遍:“你生病了。”
她生病了,却不告诉她。
上次她生病,是在爷爷去世之后不久,那时她不告诉她,瞒着她,喻星河心疼也无奈,但也还能理解。
但是她答应过她的,说她以后一定会和她说。
而且……她还把她当没长大的孩子吗,所以不够信任她,也从来不敢依赖她……
徐冉看她神色不好,揽住了她的肩,声音和动作一般温柔:“星河,坐下听我慢慢和你说。”
被她这么温柔对待,喻星河忍不住哽了一下:“你生病了,不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重复说着这句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是一场小病,我打了一天点滴就好了,就是昨天下飞机的时候太晚,吹了点夜风,着凉了。”
“你……你一个人生病,谁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还怪你不给我打电话……我、我没良心。”
说到最后,她倒是忘记问她为什么不说,只顾着怪自己:“都是我、都是我不好,为什么……不能陪在你身边,为什么要这么久不回来,哪怕、哪怕晚上高铁半夜回来早上就走呢,我……”
女孩已经哽咽到话都说不完整,眼角红了又红,徐冉被她哭的心碎,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声,重复:“真的不怪你,和你没有关系。”
喻星河呜了一声,抱住了她,脸颊埋在她肩上:“疼不疼?”
“不疼的。”徐冉摸了摸她的头发,眨了眨眼睛,眼角那一点湿意悄无声息的散去,温声劝慰她,“就是小病。我妈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就没告诉她。而且也已经好了。”
喻星河瓮声瓮气的问:“一个人吗?”
一个人去的医院,一个人住院打点滴吗……就这么想想,她都难过的要命。
“没有,从机场下来刚好遇到济楚,她陪着我一起去的。”
“你和她说,都不和我说,我会吃醋的。”
“就是偶然碰上的。你又不在家,照顾老人,家里也忙碌,这么点小病,还怎么千里迢迢叫你回来啊?”
喻星河哼了一声:“反正你总是有无数的理由,我说不过你。”
她松开手,将徐冉的手捧到眼前,指尖从她手背上拂过。
她抬起头,看着她,幽幽的说:“你最近瘦了好多。”
白皙的手背上能清楚看见青紫色筋脉,握住的时候,指尖那一点薄茧触感比以往都要明显的多。
喻星河的手骨肉匀称,但是很小,手指很白皙,如孩童般细软。她的掌心努力覆住她的手背,一寸又一寸,如同冬雪漫过荒原,一寸一寸覆住她的心。
她低下头,双手合一,将徐冉的手捧在手心里,近乎虔诚。
最是这一低眉的温柔。
经年积累起来的感情如涓涓细流,不知何时汇聚成了海洋。
掌心贴着她的掌心,徐冉感觉自己的心房被重重叩了一下,甜蜜之余,却又心酸到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