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如此轻松闲情,鲍氏夫妇在五路口天桥地摊买了许多廉价小饰品,正开心走向东口,欲下去前往目的地之时,凭着心灵感应和眼睛余光的记忆,钟玉敏蓦然回首,同时,揪住丈夫衣裳,站在那里,怀疑审视的目光集中在了一位女孩脸上。
人潮汹涌,人头攒动。黯淡光线下,不时有人挡住钟玉敏的视线。
“走啊。还看什么?”
鲍福元不解其意,以为妻子又发现什么新鲜玩意了。
“那是阿颖!是我们的女儿!”
不愿让别人听见,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女儿在摆地摊赚钱。嘴巴贴在丈夫耳边道:“看见了没有?正和顾客交流的那个。”
鲍福元不愿耽误时间,认为是妻子眼花了,牵住她的手:“快走。你把谁当做谁了。阿颖怎么会干这事?”
钟玉敏将丈夫手使劲抖了一下,另一只手指向往里边第四个摊位。不料,指尖差点儿戳在一位青年男子脸上。
“指我干嘛?不下去就靠边站。”
青年男子明知道那手指不是指他,但对这一对中年人堵塞要道表示不满,敬告了一句,绕着下去了。
鲍氏夫妇自觉靠向栏杆一边。
“看。就是第四个摊位那个。”
这回,钟玉敏没有用手指,而是声大了一点。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投向第四个摊位。只见一位穿着橘红色T恤,头发挽起,双膝跪在地摊布上,正手里拿着几只发卡,侧脸和顾客争执交流。
由于女孩脸侧向另一边,鲍氏夫妇看见的只是其小半侧面,鲍福元不敢肯定,但凭感觉,觉得确实和自己女儿有非常相似之处。
钟玉敏则不然,她之前看见过阿颖转过来时的脸,心里已经酸楚起来。
也许就是阿颖!
鲍福元不自觉移动双足,折身欲过去,被钟玉敏拽住了:“别去。别惊到孩子。”
鲍氏夫妇一前一后贴栏杆站着,在前边的钟玉敏双手捂着嘴,聚精看着不时被人脑袋、身体挡住的阿颖。
一单买卖成交了。鲍小颖双手接钱、回找,对顾客点头微笑,紧接着,重新摆放被翻乱的发卡。
就在小颖点头微笑送走顾客瞬间,借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灯光和地摊上的小台灯,鲍氏夫妇完完全全看清楚了那女孩百分百是自己的女儿阿颖。进退两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鲍福元心里赞叹着女儿的勇气和吃苦精神,阿颖懂事了,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娇惯和大咧,学着自食其力了。好事!却木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钟玉敏百感交集,鼻尖一酸,同情、怜惜、自责的泪水夺眶而出,紧接着便发抖起来,回头对丈夫道:“我们该怎么办?”
牵住妻子手,下了两个台阶,鲍福元回头看了眼阿颖,说:“别打扰她。别把孩子弄不好意思了。我们离开。”
视线模糊的钟玉敏已经毫无主见,在丈夫牵手下,脚下不稳着离开了天桥。她一手拎着装着发卡、发结的袋子,肩包带滑落在了臂弯,一手按着额头,仿佛头痛,仿佛头晕,仿佛全身无力。
已经毫无兴趣参观新开的所谓钻石酒店,离开楼梯口,站在人行道上,对丈夫道:“你说,这孩子怎么会想起来做这种事情?”
“呵呵。难道是需要挑剔什么吗?”鲍福元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了,“这丫头,会有大出息的。”
“可是......可是她......”钟玉敏是想说,阿颖想要做什么没有资金,可以向他们要,不能做这种挣钱少,不起眼,甚至被人瞧不起的小买卖。一时表达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鲍福元明白妻子此刻的心情,欲牵她前往另一个环境,减少压力和痛苦:“我们先过去看新开的酒店。阿颖的事,回头再说。”
钟玉敏脑子一片空白,看新开酒店之事早已抛在了脑后,此刻的她,看什么都是索然无味的,只有自己的女儿阿颖,才是真正需要关注和陪伴的:“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我想......安静一下。”
安静?作为父亲的,此刻不同样需要吗?
男人的阳刚之气左右他的行为。“天行健”,遇事需要果断、刚毅。“地势坤”,女人则更需要大度、包容。
见妻子一颗心全然放在了女儿那里,鲍福元没有勉强,静静站在其身旁,等着她从世俗阴霾中自我解脱出来。
一个人的心锁,别人是轻易打不开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煎熬,让他自己思考,这样打开的心锁,才不会轻易重现锁上。
钟玉敏并非像想象中的那样伤感,小颖意外的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仿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先是母亲震撼,继而是同情和怜惜。心里不停地自责在孩子上学期间,自己没有尽到作为母亲的义务。也有认为,作为豪门闺秀,不应该做这种低等小商的因素。
鲍福元未及时开导妻子,这点小事,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微乎其微,只是处于情感,有更多微妙、不可言状的、出于心灵深处的触动而已。他一会儿看着远处,一会儿看着行人,时不时翘首看看上下天桥的人们。
夜色、灯光下,人们的脸色是朦胧的五彩斑驳,有的红如灯笼,有的苍白如纸,也有蓝色、绿色的。总之,脸转向哪个颜色灯光方向,灯光就给涂哪种颜色。
缤纷的五路口夜色,多彩的人脸。
看景是虚,牵挂阿颖是真,观察妻子表情变化是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