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阜龙蟠,石头虎踞,金陵聚天下之帝王之气,紫金南麓,秦淮人家,风光俊秀,绝代无瑕。”我摇着一把白纨素团扇,一边对着阿沁说。
阿沁只是摇了摇头,“二小姐,你连去有没去过,就在这里掉书袋,笑死个人了!”
我掐着阿沁脸颊上的肉,“阿沁,你脾气倒是越来越不小了,娘亲怎么越来越不顾你了?”
阿沁装作害怕似的打了个千儿,双手在腰间一掐“奴婢冲撞了二小姐,二小姐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饶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啊!”我像阿沁腰上丰满的肉掐去,阿沁失声尖叫“二小姐饶命!”
“好吧好吧,既然阿沁这样求我,那算了。”我一挥广袖,想着自己十分潇洒地摆摆手。
马车不知怎么的,渐渐慢了下来了下来,最终停在了道旁。
一个人逆着光掀开了我们小马车的盖帘。“樊大人?”阿沁失声叫道。声音中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平日里宽厚低沉的声音这是倒像疾速演奏的古琴了。
“二小姐一路颠簸,久经风霜,路途劳顿。前方就是金陵卫城西都,二小姐和夫人可以少做歇息,整装上路。”樊若水不快不慢地说道
“樊大人安排好了。”我想了一下,“尽量要快,还有,先通知金陵安定公府。”
樊若水一一应承下来。
当晚,我们在西都的驿馆驻扎下来,西都的父母官儿倒是前来拜见,饮酒钟鸣,我看的不胜其烦。遂出去走走。
夏夜,凉风初透,栀子开的正好,香的温柔,海棠和芙蓉争妍斗艳,蒲葵大大的叶子覆在我的头上,还有一株结了籽,我伸手去拿,竟然拿不到---------一羽灰袖拂过,那蒲葵子便落在了我的手上,“樊若水?”我看着他温和的眼睛。“你怎么不再前堂?”
“知府大人喝醉了,不需我作陪了,只有舞姬就够了。在下乐得出来透气。”他看着高一点的蒲葵,“二小姐可曾觉得这次路途上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要说不顺心?”我歪着头,那栀子香便丝丝不觉得传到了我的鼻子尖上,仍然是温温和和不逼人的香气,却让人爱煞了,它的香是那么的独特又出众,在哪里都最先闻道,却又不喧宾夺主。“没有箜篌听算不算?”樊若水僵了一下,正在摆着蒲葵叶子的手缩了回来,“没有······箜篌来让二小姐听听?”
“哈哈,我自然是开玩笑的,就是在家里,娘亲也不许我学箜篌,嗯,是小箜篌,说是没有闺阁小姐样,倘若我再挑剔下去,就不是赶路,而是鸡蛋里,要我挑几颗鱼刺出来了。”我发现樊若水惶恐不安的样子十分有趣。
“二小姐,是鸡蛋里挑骨头。”樊若水一笑,月华皎皎,美玉暝暝。
“我南唐近江河,又不近内陆,当然是鱼刺多!樊若水!你还是安定公幕僚啊!是不是没考上功名才去当的幕僚?”我有些“恶毒”的盯着他的浅褐色眼睛,揣测着。
樊若水的嘴角勾起一个虚无的角度,“为人幕僚者,忠人之事,为国臣下者,忠君之事,况且安定公是天子之六子,德才兼备,于国于人,都顺利成章。”
“------是------吗?”我围着他转了几圈。边转变看,“二小姐,天色已晚,明早要赶往江宁府,望您早些歇息。”
说罢,樊若水就要转身离去,“哎,等等啊!”我叫住他,“这个给你!”我拈了一朵栀子花,“你别嫌女气,我觉得你倒是蛮配的。要不,插你头上?”
他看了我一眼,却离我远远的深深一拜,好像我身上沾了什么污秽似的,“樊若水谢过周二小姐赏赐。”说罢接过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远。
赏赐?谁让你看成赏赐的!花如其人。我想着,心下一阵落寞划过,手中的蒲葵子一扔,用脚踩了不下数十下。
“谁让你谢我来着!”我冲着他离去的身影喊着。蒲葵子碾碎有种恶心的味道,直直叫人窒息,冲向胸臆,直让人胸闷闷的,喘不过气来。我额上的青赤莲香已然消失的差不多了,留下一点点残香,无迹可寻。
马车队驶进了金陵江宁府,安定公府。
我连小帘儿也来不及掀开,阿沁捂住我的手“二小姐,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这可不是在扬州!”我只好乖乖的呆在车中。
一个灰粗布衣衫的侍卫把我扶下,一个绮色霞蜀锦纹莲花外衣的宫女恭顺的引着我们像吴王宫内殿走去。我心想,安定公府上中竟然连一个小宫女也穿的如此华贵啊!
台榭高大,廊崖幔回,亭榭斗尖,殿堂繁复,楼阁绵延,安定公府虽然巍峨,携帝王家之威势,但是在园林细处有清丽细致,小径蜿蜒,流畅通透,画廊雕窗,花木叠石,松柏藤萝,蓊蓊郁郁。虽已是入夏,微风袭来,却如冰雪入口,浑身无一不爽。
正走着,前方的侍女恭敬的说道:“回小姐,夫人,安定公夫人在后堂,安定公奉旨伴驾,正在宫中。是以让奴婢带您二位到留芳殿。请您二位屈尊。”她用宽大的衣袖相对,遮住脸,恭敬地朝向我们。
那侍女熟练的从小径上走过,她走的虽熟练,却算不上快。我和病稍有些起色的母亲还有一行扬州带来的侍女们跟着她,向着一个小桥上走去。桥下流水汩汩,水质浅碧,赏心悦目。我一看,一座矮山映入眼帘。
“留芳殿?”我叫住她?“这是向着留芳殿吗?”
她越加恭顺,低着头道“回二小姐,是。从这条路走,会避开暑气,吴王妃唯恐金陵暑气伤了夫人和二小姐玉体,特意吩咐奴婢这样。”
“阿檀!”母亲叫住了我,“让她带路吧。”
我看了一眼眼前的宫女,也只有这样了。
她走的越来越慢了,我低着头,踢着石头玩,找着地上的石头,一双小的不像话的脚映入我的眼帘,锦衣宫女的脚?
她慢慢的走着,并没有发现我看到了她的脚,一丝丝诡异的感觉在我的心里面升腾起来。
我装作提鞋的样子,暗中打打量她的脚---------那是一双怎样的脚啊!只比我的手掌稍大,仿佛一枚莲瓣儿一样,松松的塞在一双杭州织履内,那双织履华丽无比,上头以莲花金所为装饰,雕刻的景致无比,一缕缕莲花的纹路好像呼之欲出似的,莲花上的露水都那么生动。
“一个引路的侍女,怎么会有如此华贵的织履?”
我拉拉母亲的衣袖,母亲转过头,“阿檀?”半是惊讶,半是疲惫。声音像是被沉重的铁锤压死了一样,挤的密密的。
“娘亲?你又不舒服了?”我看着娘亲逐渐灰白的双唇,嘴角胭脂褪下的残红处有种不正常的青灰,仿佛生了锈渍的铜器,“没事。”母亲一手扶着一个侍女,一手搭在我的肩上,“阿檀,咱们暂借忍一下,马上就到了留芳殿。”
“可是,娘亲,她一个引路的宫女,怎么衣着如此华贵?”我指了指前方仪态万方的宫女,她离我们不远,走的步步生辉,仪态甚美。母亲的脸上露出了打量的神色,她眼睛左右扫了扫那名宫女,复而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群低着头的侍女们,“阿檀,要不是你提醒,我还没有发现。这一病,我真是折损了不少。”
“娘亲?”我看着母亲,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阿檀,你眼睛好,她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母亲装作迈上一个楼台,扶着我的时候,附耳过来,我悄悄的说“她的脚好小,仿佛只似孩儿的手掌般大。”
“脚异常小?”母亲低声说。声音落在我耳中,仿佛落在了深深的石洞中,静静的园中只有鸟儿间或的啼叫,连花瓣的掉落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只是稍微点了点头,没有作声。“这人只是个舞姬。”母亲看着前方的锦衣女子,低沉而笃定的说。
“什么?一个舞姬?那怎么能给我们引路?”我说话稍微大了点声,母亲瞄了一眼前方马上闻声要转头过来的华服舞姬,忽然表情变得异常狰狞,一巴掌顺势在我右脸上。
“学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学小箜篌?”
那舞姬袅袅婷婷的踱过来,仍然是低着头,用衣袖对着遮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