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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间无路到仙家(1 / 2)

紫玉成烟 锦城 更新时间 2019-09-13

 夏夜晴空,连云岭山色空蒙清奇。皓月以下,楼阁其间,仿佛有层层流云轻雾缭绕穿梭,灯明明如星舞,人绰绰如隔屏,明透玲珑,恍若琼宫玉宇,不是人间清境。

静夜无风,空气里透着一丝暑热,深蓝色天幕低垂贴近峰峦,月横镜湖,微波不闪。

毫无征兆的,一股带着凉意的风推云西来,霎那间浓云如聚,天边白光隐约,夏日雷雨突然来临了,随着一记霹雳巨响,千壑齐应,倾盆大雨与疾风狂雷转眼咆哮毕至。万树摇动,天外仙境变得扑朔迷离的幽暗疾急,难辨树动人移。

清云园各处岔道的值勤弟子,正双手蒙眼,以抵挡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全不防一条淡若轻烟的影子迅速投入雨帘,钻进幽暗的树影,恍似一片树叶,轻得没有半点份量,人不知鬼不觉的随风摇曳飘行,消失在一所院落高墙以内。

孤院冷落,点烛俱无,悄然伫立。

一道闪电划破如墨般夜色,照出三个大字:“冰衍院”。

曾几何时,冰衍院,是江湖中人敬羡向往之所,嚣尘清客沈慧薇,多少人肝脑涂地而求一见。曾几何时,冰衍院,是万众信仰与寄托,她不是国母,却有着王妃的容颜与气度,她预先得到了国民的拥戴与承认。

往事如烟,休恋逝水。

而今的冰衍院,孤零零,冷清清,筑起的高墙,是囚室的禁锢。多少曾经向往,曾经追求的脚步,永远停留在了禁锢线以外。

急雨敲窗,沈慧薇倏然惊醒,或者,她从未真正入睡。

风雨交加而外,有一点真真切切的响动。

是那个孩子的房里传出来的。

冰雪神剑吴怡瑾唯一幸存的女儿文锦云在与权相许瑞龙争斗之中大获全胜,但是,当她抱着奄奄一息的少年回来求救的时候,身为帮主的谢红菁怎么都不肯对仇人之子出手援救。直到锦云答应此身以不离清云为报,谢红菁才勉强同意收留救治。

可是仇人之子,哪有受到更好待遇的资格?

于是想起她这个罪人,把孩子往冰衍院一放,准许收为徒弟,可是同时也以小囚犯的待遇来给他了。

砰地一声,好似撞翻了什么,接下来久久一片寂然。

沈慧薇起身,手腕一动,腕上所系随时报出她行踪的铃铛也随之叮当作响。她怔了一怔,轻微的叹了口气,右手捏住那只不断晃动的铃铛,开门走了出去。

树荫掩藏之下,有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孩子一灯微透的房间,眼色里流露出浓冽的仇恨。看到沈慧薇出现,向树影下缩了缩,藏得更深。

沈慧薇敲了敲那孩子的房门,没有回应。门虚掩着,她推门走进。

那少年只着内衣单衫,昏卧在地面上。

沈慧薇抱起孩子,急速点过他身上三十六处大穴。过了一会,孩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着他的师父,少年许雁志绝美的面庞绽出静静的一丝笑意。

从进冰衍院以来,他发现她除了授艺,岁久月长的一言不发。他和她面面相对,也习惯了沉默,师徒之间,从无对话。

沈慧薇沉默地看着他,终于也展颜微微一笑。

三年来,她未露笑颜,如今的嘴角,都不知笑为何物了。

“想要什么?”她问。

许雁志嘴唇动了动:“水……”

沈慧薇看了一下,房中无水。

回房取了水来,一口口喂少年喝下。手上铃铛随着她动作,一声声清脆的传出,即使在风雨声中也是那么特出的明显。

“沈慧薇!你敢擅自行动!”

一声斥骂,沈慧薇站起来,孩子的身子一颤。

又来了,三年来,早就看惯了两个婆子对师父的恶言厉色,稍有不满,非打即骂,三年来,他无时不刻的心痛。

“沈慧薇!”奔来的是其中一个。那婆子犹自睡意朦胧的神志,飞快的苏醒,一股气焰有了发作余地,“你想干嘛,想逃走是不是!嘿,早知道你存意不良!”

“婆婆,”许雁志着急分辩,“是我病了,想喝水,师父找水给我喝。”

那婆子情绪越发高昂,上蹿下跳地嚷道:“好哇!看病,照顾病人呢。沈慧薇,你又在故意示好,收买人心了!”

“怎能这样说?”许雁志苍白的脸色忽而涨得通红。人人皆知是被抛弃的小囚徒,无人对之假以辞色。但不论遭受何种态度,他总是毫无抗拒的接受,眼见那婆子恶意诋毁,忽然间一股怒火自心底里冒起:“你胡说八道!我……师父便是不管不顾于我,我也应该孝顺于她!”

沈慧薇微微一震,瞥了他一眼。

那婆子暴跳如雷:“私自行动,就是不该!沈慧薇,你自己犯的什么罪,不准多言,多行,自己不知道的吗?还是要我来代你教这个不懂事的臭小子!”

“是。”沈慧薇慢慢开了口,“弟子知错。”

“回去!快回去!”那婆子张开大手拚命的推搡。

“不许这样待师父!”许雁志突然发作起来,羸弱的身躯揉身扑上,用力掰着那婆子的手,“你……是恶人!”

“别……”沈慧薇下意识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体弱的少年被婆子重重摔上了床边的桌子,额头碰在桌子角上,鲜血横流,立时晕去。

那婆子吓得呆了。

在这样一所院落里,整天面对沉默不语的师徒两个,守着一片圆形的青天,闷得两眼发直,她们唯一以取乐的指望就是沈慧薇不遵守禁令,以便有个发泄之处。但她们的身份有如狱卒,暗底里如何对待都没有关系,一旦出了事,闹出去的话,便难以交代。

手忙脚乱的摇那孩子:“喂!喂!”只见许雁志苍白的面容上满是鲜血,呼吸细微,一动也不动,更是害怕。

沈慧薇问道:“婆婆,让我来照顾他可以么?”

那婆子哼了一声,只得把许雁志给她,一面教训:“你老实些,等他醒了,就给我回去。”

沈慧薇替他拭去脸上血迹,检验了伤口,只是鬓角擦碎了皮,是以血出,伤并不严重,但这少年素本体弱,一怒一惊,竟自昏迷难醒。

婆子不敢再有所逼,任由她留在房里。守着昏迷的少年,心里惘然。

笑也不能,哭也不能,立也难,行也难,生不如死,大苦至斯。

三年来,她默默地承受,多少凌辱,已经使她心内不再觉得痛了。

可是,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她还要活着,挣命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雷声隆隆,天边闪电一道接连一道。风更急,雨更密。

神智迷惘的沈慧薇全未察觉,窗外的一棵树影里,有一个影子蜷伏着,看她悉心照料许雁志,眼中透出两道凶光,与野兽无异。

“为什么待他这样好?你自己被他父亲害得抬不起头,就算全不计较,可是忘了他还曾害过的其他人?”

流离颠沛,大漠黄沙漫漫千里,那苦涩羞辱,种种不堪记忆的日子历历在目。

“哼,那恶贼害得我一生凄惨,你却亲仇不分,待仇人之子如此好法!谁知你用心何在,说不定根本就是居心叵测!”

黑影越来越是愤怒,渐忘所在,脚下用力,“咯”的一声,竟把树枝踩断了。

这一记声响有异,沈慧薇立时发觉,转眸注视,黑夜沉沉,大雨如泼,一无所见。

“师父……”许雁志不知何时已自苏醒,痴痴望她,目中流过无限凄恻,两行清泪挂落于腮。“师父,对不起……我害你受苦。”

沈慧薇眸中漾起笑意,柔声道:“别哭,身上还难受吗?”

“好多了,谢谢师父费心。”他发病是常有的事,多在白天,沈慧薇总是及时帮他打通经脉,象这样夜半三更,闹得如此不安生,还是头一回。轻叹了口气,低低道,“师父,我很累。师父,我的病,是不是治不好的?”

沈慧薇柔声道:“不是治不好。你病得太久了,但病势是帮主控制住了,等你内功到一定程度,自通全身经脉,那时就全好啦。”

少年垂头:“我怕是等不到这一天。”

沈慧薇不由得笑了,轻轻道:“你要有勇气。”

象落花一样的孩子,天不垂怜,春已遗失。虽然她在照顾着他,和对待她别的徒弟小妍和旭蓝那样分别无私的教着他,可沈慧薇心里很清楚,他受难的日子只不过才刚刚开始。上一代那无穷无尽的罪恶,要这个全不知情的孩子来偿还,固然是不公平的,但,怕也是天意冥冥安排定。

一夜无寐,静待那少年渐入梦乡,呼吸平稳。

雨后清晨,山中天气分外肃清。沈慧薇一如往常,坐在清晓亭,等着那两个孩子来到。

华妍雪。裴旭蓝。阳光般烂漫的少女和钻石般夺目的少年。

转眼距离她初见这两个幼小的孩子,已有四年。两个孩子年满十四。

她虽足不出冰衍,从那个永不会沉默的小妍口中,也得知了很多。这两年清云广收弟子,单是由清云十大星瀚亲自收录、送入清云园第一等重地藤阴学苑学习、被誉之为清云未来希望的剑灵,便陆续收了二十余名。

而任凭多么出色的剑灵,奇材迭出,她的这两个学生无疑都是佼佼者。小妍更是每一年当仁不让的剑灵之首。

她也很希望听小妍说起施芷蕾。那个四年前由清云帮主亲自出动,大举迎接回来的少女。

施华本来是好得你我不分的亲密朋友,小妍很多时候都会不自觉的提起施芷蕾。从小妍口中,得知那个少女日益长成,比前越发的沉默,也越发的明丽动人,越发的优雅华贵了。只是压在芷蕾身上的功课也相应越重,就连小妍要见她一面也着实不易。

可是小妍有一天不再提芷蕾了,甚至不许旭蓝提起。沈慧薇心里着急,却不敢贸然问起。

也许是眉眼之间的牵念被那精灵古怪的小徒儿看了出来,悄悄的附在了她耳边,这样说道:“慧姨,我不要你有一个太过挂念的人。你不能有。徒然自苦。”

沈慧薇豁然心惊。

小妍啊,这个天上幻化人间的精灵,究竟猜到了多少?

岁月如流,光阴是一寸寸的向后飞逝,沈慧薇鬓边绿丝愁成白发的时候,小妍她们,也十四岁了。

明年就是满师之期。

满师以后不再来。

她还能见到她吗?还能见到这个,令她喜,令她忧,令她怀想万千,千愁万绪放不定的精灵女孩吗?

最重要的,是关于她的身世,依然一无所知。

这孩子看待别人的事是如此敏锐,那么对于她自己那特殊的、蒙昧不清的身份,又警觉了多少?

“师父。”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令她自无边遐想中惊醒,旭蓝行礼。从师四年,裴旭蓝对师父一直保持着初见面时的惊艳绝伦,对她满腔的敬爱生畏从未改变过,即使沈慧薇零落碾碎低到了尘泥中,他依然看她,是天上最明艳璀璨的星。

华妍雪大睁了一双灵澈的眼睛望着她,一夜未眠,沈慧薇难掩憔悴之色,昔日以才色著称的玉颜龙女,终究是老了。

“慧姨,你病了么?”

沈慧薇摇头:“没有。”

华妍雪不追问了,四下里一望:“雁志呢?”

两名婆子守候在旁,沈慧薇每天接触外人,——她的徒儿也算是外人,——她们得到的命令是必须将她一言一行记录在案,以防她再犯过失。而且这也是她们一天以内唯一可以和别人讲话的机会,向来不愿放弃这热闹。不过今天冯婆子心里有点发虚,另一个林婆子抢着道:“那孩子病啦。”

许雁志被扔进来,甚至不曾交代他的身份,冰衍院上下并不呼其名。经常犯病,裴华也是习惯了的,妍雪便说:“又病了?我去看看他。”

“华姑娘!”冯婆子急急阻拦,心虚老脸长满笑纹,“他这次病得挺厉害,里头怪难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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