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雨未歇。
下了这一整日的雨,整个帝都路上都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了,大多能不出门的,都早早宿在了院中,点着烛火喝些小酒、做些女红,说道说道家长里短,倒也大多其乐融融。
时府一处角门,却悄悄地开了。
身着斗笠的身影,小巧,瘦削,裹在宽大蓑衣里,像个孩子,不辨男女。那人转身掩了门,直接上了角门外一早就候着的马车上,马车车夫也缩在蓑衣里,脸都看不见分毫。
对方见人上了马车,一提缰绳,那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冲了出去。
角门之内的假山后,缓缓走出两人来,只带着斗笠,这样的大雨天里,蓑衣都不曾穿一件,自肩膀之下,几乎湿了个透。其中一人神情落寞,跟在后头,无声叹了口气。
另一人看了看紧闭的角门,又回头看了看对方,路边暗沉而飘摇的光线里,赫然就是时欢的容颜。声音却不同,“若是不舍,何苦如此避着,倒不如出来送一送……也是好的。”
对方摇了摇头,没说话。
竟是今日本就应该离开去往清合殿的含烟。
“彼时是气闷,气小姐明明有事,非要将我摒除在外,明明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可我又不是她养在花房里的那些个娇花,我跟着恩师学了那么久的武功,即便与绝世高手相较仍是不敌,可若真是遇到危险,我总能替她挡一挡啊!”
大雨倾盆而下,无休无止。
含烟靠着假山后,衣裳早已湿透,初夏季节,并不冷,只是也不好受。她对着身旁那人低声说道,“片羽……你就不担心嘛?”
易了容的片羽点点头,声音在含烟面前并无半分修饰,“担心。”
“她是主子。”她道。
她是主子,而自己是手下,听命主子吩咐是做手下的本分与职责。所以,即便再如何担心,她仍然是遵从了主子的吩咐。她说,“含烟,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她是时家的大小姐,她同样不是花房里的娇花。她需要站在我们的身前,而不是站在我们身后。”
时家的大小姐,辞尘居的夫人,影楼的当家主母,从来都不可能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她需要自己去经历一些风雨。
何况,主子有她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一日,自己在她眼底看到了执着。那执着让她悉数阻拦劝慰的话都咽了回去。
“回。”她道,“回清合殿去。主子的吩咐,必有她的考量。”
人都已经离开了,自己留在此处又有什么意义呢?彼时的确是气极了,哭着跑走了,一边跑一边还发誓去了清合殿若是没有小姐的道歉便是打死都不会回来的,可马车才走到半山腰,她就折返了。
说是忘了拿行李。
可只有自己知道,哪有什么行李,彼时在清合殿学武,也算是长住的,是以清合殿里就有自己的换洗衣物,如今折返,不过是寻个由头罢了——到底是,担心她。
可近乡却又情怯。
回了时家之后,怎么也迈不开那步子去见小姐,一来,心中还有气闷,觉得对方不信任自己,二来,却又担心对方怪罪自己,自己到底只是个丫鬟,不听小姐吩咐偷偷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