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冥安听着房仁肖那一直都没有改口过的称呼眼睛轻轻眯了一下,但她也没更多的表示些什么,只是转过去看着那被吊着的人不停嘶吼了。
不过一段时间之后这些人就都没了气息。
“听闻房大人是来送药材的?”
“那你和我们的军医好好谈谈吧。”
之后整个场地上的士兵也都解散了,风冥安也没下令给那些已经断气的人收尸。虽然没有一人真的被割满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但都是千刀万剐之后才咽了气的。
这些尸首就被吊在辕门那里,也不知道是给月凉那边看的,还是给护闻关里的人看的。
场上的鲜血倒是有军士铲了砂石来掩盖了,但这气味儿许久都没有散去。
房仁肖和他带来的人被风冥安扣在护闻关里整整七日,以药材太多要交接点查为由没让他们离开,但是也并没有允许这些人胡乱走动,毕竟是边境军营,有太多机密决不能被人知晓。
而这七天令曦在暗中盯着,倒是没发现有人尝试刻意接近过房仁肖和他带来的人。
“主母准备放他们走吗?”已经七天了,若是再不放人,只怕是有点说不过去。而且他们也没有拿到什么证据。
“房家人……”风冥安依旧想着那日房仁肖的一举一动,他说得每一个字和面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他究竟是单纯对风家不满还是另有所图现在确实不好判断。”房家在云漠寒祖父在位早年时在军中的势力曾经是和风家相当的,可后来风家历经三代帝王都是武将之首,而房家子孙没了将帅之才又不愿意上战场拼命……
“放他们回章州去,和刺史好好交涉一下,让他们在章州再待半个月左右,你们再看看。”
“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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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仁肖在章州停留的最后几日倒还真是让暗卫察觉了些许蛛丝马迹,但是他们也没能找到什么切实的证据,而安阳城里已经有圣旨召这次的使团回京了。
云漠寒也没想这么快就下旨,那边故意扣着人他怎么会没想到,只是从那份名单背后查出来的东西让他都觉得窒息。
这一次的处决,很有可能只是他们看到的冰山一角而已。
四月底房仁肖回到安阳城也带回来了西疆处决叛国贼的消息,之后便有朝臣上奏,暗中指责风冥安手中证据其实不足且她没有权力处决章州刺史府衙下僚属。更进一步怀疑这位大将军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有拥兵自重的嫌疑,希望皇帝能往西疆派遣钦差进行督查。
而与此同时要云漠寒选秀的呼声也再一次高涨起来。
明里暗里对风冥安的那些指控云漠寒都好解决,这也不过就是对方在面子上想要找回来的一点东西,那些罪证的真假和这件事的整个经过云漠寒都一清二楚,更不要说当初在让风冥安接掌雁门关和平州军备的时候他就给了便宜行事的圣旨。
这些人真是打量着他忘了不成?
便宜行事,如帝亲临,别说杀的是章州刺史府衙下的僚属,就是杀了章州刺史也在便宜之内。
对方情报网重建的速度和这件事背后隐藏着的那些人才是真正让云漠寒忌惮的。
两方都在震慑和逼迫,可云漠寒实在是赌不起了。
西疆的战局是国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受影响,他从云帝手里接过那册封太子的圣旨的时候答应过,他会为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东西负责。
但安安要怎么办?这是家事。
云漠寒轻轻摩擦着那宣纸上留下的墨迹,就这四个字,风冥安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可就算清楚又能怎样?他……发过誓的啊。
寒郎非君。
天子就要做天子该做的,教化万民、广纳贤才、稳定朝堂、兴屯水利、劝课农桑、固守边疆,当然天子除了这些还有其他要做的事,比如……绵延皇嗣。
他不是开国之君,他的前朝和后宫注定会连在一起,这是如今的无解之局,大汉的一切权和利早就纠缠在一起,任谁都分不开了。
安安说他是他,皇上是皇上。
可他们都一样装在这副躯壳里,怎么可能真的分得清呢?
从一而终,永不言弃。
只此一妻,再无另娶。
但如今最棘手的是,如果他再不在这件事上妥协,风冥安在西疆会继续腹背受敌,她的性命没有任何保障,而西疆的战局也会更加莫测,如果章州真的到了月凉人的手里……再想拿回来……
只此一妻,再无另娶。
他会对这个身份负责。
寒郎非君。
风冥安是风家的女儿,是大汉的云凰大将军。
她也只是他的安安而已。
“来人。”云漠寒终究还是哑着嗓子开口了,“拟旨。”
任彦生悄悄抬眼窥见了云漠寒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容,然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等着这位帝王接下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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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三年,五月初五,宫中突然传出旨意,大汉新帝云漠寒登基后终于决定选秀。
这封圣旨非常的长,云漠寒把自从云帝给他赐婚之后十五年的人生几乎都囊括在了里面,但是这封圣旨写的也意外的极为耐人寻味,新帝似乎是仔仔细细向天下百姓说明了一下他究竟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朝廷正在拼尽全力抵御外敌的时候选妃。
首先,因为上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太后和朝臣们一致觉得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现在就赶紧充实后宫更重要的事情了,如果他还不花钱选秀那就是对皇室血脉的不负责、就是对先帝的大不敬、就会让朝堂不安稳、更有甚者让江山社稷动荡不安。
其次,皇后在西疆冒着生命危险为大汉领兵打仗,皇帝却不能没人伺候,所以皇帝要选秀,要多选些女子在后宫里陪着他,当然这话也是那些上奏的朝臣说的,和他这个皇帝没有任何关系。
最后就是他已经年近三十了,必须赶紧有个皇子,不然按照那些大臣的说法,他今后就要绝后了,所以没有办法,他必须马上选妃。
综上所述,他和皇后一直都是夫妻一体,十余年的相互扶持,原本没有皇后在边境冒着生命危险打仗他在这边花天酒地的道理,但是耐不住朝臣和太后摆出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非得要他选妃,不然他们就要闹得朝廷不安宁,可怜他一个刚登基没几年的皇帝大权都不在自己手里,只能先听他们的了。
虽然以上的话语没有一句明说,但是这封圣旨传遍大汉各个角落的速度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在幕后之人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前百信们就都知道了。民间一样有的是能揣摩这些文字背后意义的高人,云漠寒更是掌握着不知多少说书人的喉舌,这件事总要有人被诟病,那被诟病的人究竟是谁终究是要他说了算。
更何况要选秀宫中就要进新人,进新人过去那些宫人就不够用总要开始安排新的了,借着这个机会刚好让云漠寒能把整个皇宫都捏在手里。
他是答应了选秀,可选进来的女人怎么处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对于逼云漠寒选妃的人来说皇帝能答应选秀就是他们的胜利了,只要能把人塞进宫后面的一切便都能商量,在他们看来他们能让皇帝妥协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就算到时候进献的自家女儿皇帝看不上,那还不是有太后在吗?太后看上了也是能把秀女留下来的。
可谁曾想太后还没有因为云漠寒下的这道圣旨高兴过一个时辰云漠寒就去了孝宁宫,直言太后不许插手秀女去留和今年选秀的一切流程,不然他就敢一个都不选,顺便再把齐昌侯府过去做的破事扔出来几件,到时候谁都别想好过。
太后被他气得不行却也实在不敢再跟她这个儿子拧着干,最近她已经越来越能感受到自己在这个宫里的力不从心,好像过去半辈子的经营都渐渐消失了痕迹,这座宫城已经逐渐被云漠寒紧紧握在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