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谧朝外间微一示意。</p>
那里，刚刚奉药进来的御医早已经端好了第二碗药躬身静立，等待着传诏，见到苏谧的示意，赶紧上前。</p>
苏谧拿起上面的玉碗，她轻轻转动调羹，银质的调羹碰触在雕花碧玉碗上面，发出轻微清脆的响声，在这个异样静谧的大殿里格外的响亮。</p>
像是在尝试药汁的温度一样，苏谧将一浅勺药送进唇边。</p>
确实是一碗普通的风寒药，没有动任何手脚。苏谧放下心来。</p>
“两年不见，谧儿还是那般体贴啊。”看到她的动作，齐泷轻声笑道。</p>
苏谧低下头，这样的齐泷让她琢磨不透，完全摸不着头绪。</p>
“皇上缪赞了。臣妾恨不得这两年时时伴在皇上的身边，能够朝夕侍奉皇上。”她只能恭谨地说道。</p>
“这两年……”齐泷还想要说什么，一连串咳嗽打断了他的话。</p>
“皇上先不要着急，喝了药再说。”她连忙说道。</p>
然后将药汁喂着齐泷慢慢喝下去。</p>
喝完了一碗药，看到齐泷的脸上已经现出疲惫之色，苏谧柔声说道：“皇上，您先睡一觉吧。”</p>
“嗯，”齐泷点了点头，无限疲倦地躺回榻上，说道：“你先退下吧，如今一路上也够辛苦了，明天再过来服侍吧。”说着已经昏昏沉沉半睡过去了。</p>
“臣妾明天再过来请安……”苏谧低声说着，躬身告退而去。</p>
走出乾清宫，好像是走出了一团凝滞的阴影，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将胸口之中的气闷统统都呼出体外，看着它化作一团白雾，飘散在空气里。</p>
外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雪来。</p>
万籁俱寂，只余下细雪粒子打在屋顶上、回廊上的“沙沙”声。</p>
苏谧回头看去，阴沉的天气之下，乾清宫的轮廓模糊起来，只是磅礴的气势依然逼人，像是一只自亘古就坐卧在这里的巨兽。</p>
齐泷的日子已经不多了。</p>
想到这个已经不可挽回的事实，苏谧心中伤感难抑。</p>
到底是因为她最理智的那一部分在明白地提醒她，此时的齐泷还不能死，不能就这样丢下整个如同新生婴儿一般的国家死去，还是因为长年的朝夕相伴，耳鬓厮磨，使得在不知不觉之间，那个年轻骄傲的身影已经在她内心深处逐渐占据了一个位置，就算那无关情爱，也依然让她牵挂难安。</p>
这一切，她说不清楚，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如同这凝滞不去的阴影，如同这风中摇摆飘逸的雪花，寻不到灵犀一点的清明。</p>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这样的齐泷她不想看，不喜看，不愿看，更加不忍看。</p>
这次的伤寒只不过是小病，而真正耗尽齐泷生命的病因在于他的内心，在于他不堪忍受从成功的最顶峰被人生生扯下的这一切失落的内心。</p>
当一个人内心绝望了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再去寻找最后的一个依靠。</p>
就好像是一株绿色的植物，到了冬天的时刻，它就会凋落，会死亡。</p>
就好像是三年前的卫清儿。</p>
同样的失落，以及……同样的寂灭。</p>
在那个同样寒冷冬天，她亲眼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逝去，而如今，她又要看着另一个同样亲密的人，甚是可以说更加亲密的人，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慢慢地步入死亡。</p>
他是她的夫君，无论她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来到他的身边，这一点都无法否定，也无法更改。除非她死亡，她都永远不可能改变这个身份了。</p>
雾色缥缈，雪落余声。</p>
“娘娘，我们回宫吧。”觅青已经走出廊下，在房檐边撑起伞。</p>
苏谧轻轻点了点头，步入伞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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