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一脸凄风苦雨的白大栓, 蒋芸又在这灌木丛中蹲了半天,又做了几笔买卖。
就在蒋芸感慨今天的买卖开张不顺利时, 避难所的地形地图突然提醒她有一堆人正在往板栗树林靠近。
蒋芸看了一眼地形地图,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这些人不像是结伴来黑市买卖东西的,更像是来抓黑市商贩的,因为这些人是从四周围过来的。
这是打算来一个瓮中捉鳖还是关门打狗?
为了保险起见,蒋芸把筐收进避难所后,自己也闪身跟了进去。
不过她没走,而是静静地待在灌木丛里等着吃瓜,她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板栗树林的黑市基本上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怎么早不抓晚不抓,偏偏这个时候抓?
蒋芸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白大栓刚走就来抓, 算算白大栓走的时间, 难道是白大栓自己从黑市上买了东西就去县委告了一状?
要真是这样的话, 那白大栓也太狗了些。
怎么不想想如果没有黑市,他根本找不到粮食偷摸着接济他妹子和外甥?
蒋芸蹲在避难所里暗中观察,她这叫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 来的人就是派出所的,就好像是山鹰找到了兔子坡,一抓抓一个准。
前前后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板栗树林中间那条人走的最多的路上就蹲了十几个人,他们蹲在路的左边,从他们身上没收出来的脏污摆在他们的对面。
一个人喊冤道:“刘哥!刘哥!是我啊!我舅是……”
‘刘哥’瞪了那人一眼,“你快闭嘴!在这板栗树林里的人,哪个背后没点关系?这回是有人告状了, 刚好市里派来的工作组在,你说是不是油锅里放炮——炸穿天了!”
“市局派来的工作组十分重视这个事,性质太恶劣了,趁着自然灾害哄抬物价,和黑心的资本家有什么区别?你们这种行为就是□□!”
“市局决定在县城开一次清扫行动,严打投机倒把的行为。你安分一点的话,只是你自己坐进去,你要是不安分点,你舅也得被撸下来,跟着你一块儿去唱铁窗泪!”
喊冤的那人瞬间安静如鸡,脸色煞白。
其他人也面无血色,都知道自己这回是彻底栽了。
自己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也只能是在县城里护自己一下,让管这个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回刚好遇到了市局严打出头鸟,自己背后的关系哪里还能再靠得住?
这一群被抓的人双手举过头顶,老老实实地跟在派出所同志的身后走了。
留下来的两人抽了支烟,说,“那人真是狠啊,一下子就把赶海县的天都给捅破了。粮食价格哄抬到那么离谱,上头的领导都得换一茬,难喽!”
“再难也难不到咱头上来,咱老老实实办事就行了。往后得严抓一阵子,人民医院旁边,几个厂子的家属区,还有这板栗树林,都得盯上。”
脸上有块核桃大小烧疤的那人有些犹豫,“人民医院那边要不就算了?好多都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的,还有的就指望着买来的粮食救命。要不是粮油店实在买不到,谁愿意去花高价钱买?放大家一条生路。”
另外一人冷笑,“可万一再被人捅出来呢?咱的饭碗就得砸掉!”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蒋芸听完这两人的对话,心里对这两人添了几分好感。
大家都是为了生活而工作,有人靠倒买倒卖赚钱,有人靠抓倒买倒卖养家,哪有什么对错?立场不同罢了。
这两人能在打击黑市的时候还保留着仁慈与恻隐,已然十分不易了。
蒋芸打算离开板栗树林,去八仙楼找布匹柜台的营业员兑现了诺言后,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窝在知青点里看书得了。
板栗树林里被抓的那些人中,有好几个都见过她的马甲,保不准哪个人就把她给拉下了水,她暂时还是避避风头。
就在这时,最后抽烟的那两人商量着做下了决定,“老百姓的活路得给留,但咱的饭碗也得保。往后制度里规定的咱该上班的时间,咱就必须严抓严打,可是在咱上班前和下班后的时间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遛弯都别往黑市那边遛!”
“行!就这么办!”
蒋芸顿了一下,驾着避难所进了县城。
看来往后还是可以运作一下的,比如早去早回,这两人说的话等于是给她画了一个安全区,只要在安全区里做事,就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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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八仙楼,蒋芸直奔布匹柜台。
那营业员眼巴巴地等了一下午都没等到蒋芸的影子,心里已经把蒋芸骂了个稀烂,连带着到布匹柜台上买布和买棉花的人都跟着受了不少冤枉气。
见蒋芸出现,那营业员脸上立马就堆起了笑,“你来了?可是让我好等!能筹到吗?筹到了多少?”
蒋芸瞅了一眼四周,见没人往这边看,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用线拴好的票来,放在那营业员的柜台上,“你数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