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昙有午歇的习惯,尤其今儿午饭吃得太饱了些,稍站一会儿她便哈欠连天,秦煜见她如此,便命她去床上歇息。
秋昙想着这可是在王爷的外宅,待会儿让人瞧见她一个奴婢睡床上,岂不要说侯府的奴婢都不懂礼数?于是她请守诚和自己一起,搬了矮榻去紫檀木雕喜鹊登梅屏风后,和衣躺下……
屋里静悄悄的,不多时她便阖眼睡了,做起了梦,梦见她和秦煜被人追杀,躲进一个暗巷,却正好撞见胶东王,胶东王拦下他们,问秦煜什么学堂啊,乡试秀才啊,大儒啊,渐渐那声儿愈来愈大,愈来愈急,秋昙转醒,缓缓睁开眼,才发觉那并非全是梦,屋里确实有秦煜和胶东王的说话声,也确实在说学堂、大儒,只是扯到后头便偏了。
只听秦煜道:“你们要办学堂,或要做旁的什么事儿,不必再问我如何如何了,我本就无心搅合这些事,因念着与王爷的一段知己情谊,才做到这份上,然而再往下便没有了,我们的交情,只能到这份上,王爷再不必给我下帖子。”
接着是胶东王惊诧的一声,“伯伦你这是何意?要与我绝交?我以为你既接了帖子,便是信了我当日那番肺腑之言,你我仍是知己兄弟,怎的到这儿又变卦了?”
“不曾变卦,今日我是犹疑着过来的,便是想看看王爷所谓从心所欲办学堂可是真话,看过王爷请的这些贵客后,我便笃定,王爷待我,并未用十分的诚心。”
秋昙听到这儿,尽量轻缓地偏过头去,透过屏风上镂雕的孔洞往外瞧,只见胶东王背着手,就地踱着步,道:“正是因我用十分的诚心待你,才给你下了帖子,今儿花厅里坐的个个都是我的人,我已将这么要紧的事都袒露给你,如何待你不诚心?至于我说给贫家子弟办学堂,确实从我自己的心,而非为了伯伦你口中的争权夺利,可既然我办学堂是造福了贫寒书生,又恰好能使我得利,难道我还要把利抛去,如此才算清高么?”
秦煜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静静审视眼前人,良久吐出一句话:“我眼睛里看不得脏臭的东西。”
秦煜实在是个真诚得过分的人,在他眼里一便是一,二便是二,不喜欢不能装作喜欢,那些用几句话便糊弄过去的事儿在他这儿是过不去的。
胶东王深吸一口气,叹道:“伯伦能看进眼睛里的东西,恐怕这世上没有,只能去古书上,去先贤圣人身上找寻,而本王实在是个俗人,做一件事,先是凭意愿,再是讲利益,我不是孔孟圣人,令伯伦你失望了。”
秦煜一语不发,只抚了抚手中的书本。
胶东王见如此,深感不悦,踅身边走,走了两步忽又顿住步子,撂下一句:“本想请伯伦做本王的军师,不过想必你很看不上吧?”
胶东王顿了一会子,显然是在等秦煜的回应,然而秦煜始终一语不发,他终于下定决心往外走……
路过那扇紫檀木雕花屏风时,他眼一瞥,察觉那镂雕的孔洞后乌溜溜的一双眼睛,他立时大喝一声:“谁!”说罢大步向前,一挥手便将那扇八屏的屏风合拢了。
躺在矮榻上的江卿月立时坐起身,跪在榻上,悻悻望着胶东王,求饶的话到了口边,却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因她看见胶东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秋昙太明白了,在皇权面前自己就是一蝼蚁,所以这时候求饶保命是最要紧的。
秦煜见状,立时转着轮椅过来,将秋昙挡在身后,自己面对盛怒的胶东王,不卑不亢道:“王爷,方才是您一进屋便迫不及待同我说办学堂之事,只挥退了守诚,没来得及遣退我的奴婢,她那时正熟睡,并非有意偷听,且她是的我的人,今日她所听的话,有一字半句泄露出去,也由我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