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不是说您,臣是说这个刘大夏。好大喜功,不切实际。”谢迁忙道。 刘大夏抚须冷笑道:“谢大人,请你注意你的言辞。这是在皇上面前,你是要弹劾本官么?” 谢迁大声道:“刘大夏,你身为兵部尚书,不能为皇上分忧,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自然要训斥你。若有必要,参奏你也未尝不可。” 刘大夏嗔目欲反唇相讥,朱佑樘沉声喝道:“二位大人,大敌当前,你们怎地反而吵起来了?” 谢迁躬身道:“皇上,刘大夏明知道收复河套是不可能的,却非要提出这个不切实际的计划,那是故意蒙蔽圣听。皇上可莫要信他。” 朱佑樘皱眉道:“谢迁,你为何说刘大夏的计划不妥?得拿出理由来。” 谢迁道:“这还用臣说么?这不是明摆着么?皇上您难道这也不明白吧。” 朱佑樘脸色变得愠怒。谢迁说话从来都是如此,大嘴巴不留情面,也不顾场合。跟朱佑樘说话也经常如此。朱佑樘确实是敦厚宽容之人,对这些并不计较。但是在这种场合,谢迁的言语显然太过了。 李东阳见状忙出列拱手道:“皇上,老臣来说吧。谢大人,你且退下。” 谢迁还待要说,刘健捂嘴咳嗽了一声,谢迁只得乖乖退下。 朱佑樘沉声道:“李东阳,你说便是。” 李东阳道:“皇上,刘尚书的想法确实是想解决困扰我大明多年的河套问题。但是也确实行不通。此次鞑子兵马有备而来,三万大军可不是个小数目。我宁夏镇目前有宁夏卫、宁夏前中后卫,左右卫并部分地方兵马,一共不过六卫兵马。宁夏后卫已然溃败,目前只有五卫兵力三万人。兵力堪堪相当而已。” 朱佑樘道:“刘大夏不是说要调集榆林镇陕西镇以及平凉府兵马围剿么?四处兵力足有十余万,岂非可以占有优势?” 李东阳道:“皇上,调集四处兵马合围,天寒地冻,路途遥远,所需起码一个月才能集结。我边镇兵马可不是骑兵,而是步兵为主。鞑子可是骑兵呢。兴师动众,待赶到时局面恐怕早已改变。况且,延绥边镇兵马岂可擅动,榆林卫所兵马一动,延绥镇边镇空虚,是为隐患。” 朱佑樘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咱们的兵马尚未抵达,灵州便会失守,宁夏镇便会危殆?延绥空虚,恐为鞑子其他兵马所乘?” 李东阳道:“正是。” 刘大夏在旁沉声道:“皇上,臣不这么认为。宁夏镇好歹也有三万兵马。就算灵州丢了,集结兵力于宁夏镇据守,又岂会在一个月内便危殆?坚持到其他兵马赶到,正好合围堵截,聚而歼之。” 李东阳沉声道:“刘大人,倘若鞑子破灵州而南下奔袭内腹之地呢?他们若是南下攻庆阳府呢?那可是三万骑兵。南下奔袭庆阳府,往东南可就威胁开封了。他们也可北上奔袭延绥边镇。届时延绥空虚,拿什么抵挡?破一处长城关隘还不够,还要破了延绥镇么?鞑子莫非只有三万骑兵?若河套还有鞑子其他兵马,里应外合,岂非延绥失手?” 刘大夏道:“怎么可能?既要合围,自然西北各地联动。延绥兵马调动,东边大同府卫所兵马可往西增援。南边开封府驻军可往西北,他们若敢往腹地进攻,便更是陷入重围之中。” 李东阳斜眼看着刘大夏道:“刘尚书,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这么一来,要调动多少兵马,造成多么大的影响么?你是兵部尚书,难道不算算这笔账?调集这么多兵马,联动诸多卫所兵力,所耗费物资人力多少?” 刘大夏咂嘴道:“本官可考虑不到其他,本官只管兵马,钱粮用度那不是本官的职责。” 刘健厉声喝道:“你当然不管,你只管动动嘴,你可知朝廷的困难。你要好大喜功,也不想想朝廷有没有这么多钱粮给你折腾。今秋江南大旱,朝廷钱粮已然不足,还要赈济灾民。现在外边便下着大雪,搞不好又要闹雪灾,多少事情要做,多少银子粮食要花。难道便为了你这个好大喜功的计划,便可随意为之么?牵一发动全身,我大明上上下下多少事务,都需要统筹而为,精打细算,又岂是你能明白的道理。” 刘大夏涨红了脸,一篷胡子吹得飞起,叫道:“在其位谋其政,本官是兵部尚书,自当尽自己的职责。你说的那些可不是我该去想的。” 李东阳沉声道:“所有,才有句话叫做顾全大局。所以,我等才来商议最佳的办法。而不是你想怎么做,便要怎么做。” 刘大夏还待争论。左都御史戴珊开口道:“几位大人,几位大人,莫要争吵。都是为了朝廷事务,何必这般争吵。皇上面前,怎可失了体统。哎,说起来,还不是因为朝廷这些年靡费太大,财政吃紧。若是国库充盈,钱粮充足,又怎会有这般担心。” 户部尚书韩文沉声点头道:“戴大人所言很是,说到底,还是朝廷钱粮不足之故。这件事也是提醒我们,朝廷必须要下大决心整顿一些事情了。不整顿积弊,不革除一些靡费钱财的无用之事,将来会越来越难。正如今年朝廷里一直争论的事情,皇上当要有所决断了。” 朱佑樘原本听着刘健李东阳和刘大夏的争论,心思还集中在如何解决边镇的这场鞑子的进犯危机上。但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些人的话已经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来了。 朱佑樘忽然醒悟了过来。内阁和外庭重臣今晚来觐见,不是因为鞑子犯边之事而来,而是另有目的。 他们的争论,争吵,愤怒,一切的分析和义正辞严的斥责,都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们是在自己的面前演戏,为的便是今年来他们一直锲而不舍的奏议,被自己数次驳回的事情。 他们还真是不肯罢休啊,利用这样的机会在自己面前演戏,逼迫自己同意他们的奏议。可恶!可恶!朱佑樘心中涌起极大的愤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