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之隔,便是光明与黑暗。如此鲜明,昼与夜于此并立。前面是光明,是万里无垠的皑皑素雪,是红霞燃尽的永世斜阳。夕阳竟是如此寒冷,一如面前这片凝聚了万年的寒冰晶洁了千年的白雪。自悬崖望去,雪浪翻云,云海涌雪,何者是白衣苍狗,何者是柳絮梨花,二景相融,浑然一体,再辨不清何为天何为地,悬于云雪之间穹苍之外的究竟是西垂落日还是东升朝阳。也许,天地异变,脚下的是苍天,头顶的才是大地。这本是九霄外的天宫琼殿,自己正立于久违的云端?那么寒冷呢?是因日而寒还是因雪而冷?或者,是心底的冰封?
背后是黑暗,是莽莽无际的漠漠黄沙,是无情自傲的广寒月殿。一轮秋月亮白如银,桂影婵娟隐然自现。然而,月只为自己而明,不管天与地是何等黑暗。黄沙之上,是遍野残尸,漂橹苦血。黄沙已然染红,双手尽是鲜血,正是来时旧路,狂野疯魔。
一步。前一步是光明洁地,后一步是黑暗堕狱。可是,真的吗?光明一定是圣洁,黑暗一定是堕落?为什么,那轮红日似燃尽了最后的火,只剩星星余烬,苟延残喘?
而那个人站在那里多久了?他立于光明凝视夕阳的时间似与自己在黑暗中挣扎的时间一样长,都已经太久太久了,从更古到如今……
他定定的望着残阳,仿佛已忘却了所有,只用他的目光穷透太阳光辉背后的黑子。凛冽如刀锋割过的风中他长长散开的金发仿似太阳的万丈光芒刺得人眼睛发痛。西天的落日已经黯淡,天地间一切的光明与温暖尽为那个人所占。
他在看什么?他在想什么?他在用一种怎样的神情目光望着渐逝的落日?为什么,他不肯回头看一眼?为什么,他所有的情感都投注给夕阳?
身后,黑夜狞笑着扩展,吞噬着白昼的余辉。也许,不久,一切都会为黑暗所侵蚀。那么他呢?他的光芒与温暖是否也会被湮灭?
夜月凛然,镰刀般立在宫城一角。紫发紫眸在凉夜中更显妖邪。抬头仰望夜空,星斗朗朗,紫台不禁嘲笑那荒谬的梦——光明与黑暗势不两立,日与月怎会同时高悬于空?
眼前只有画栋雕檐,钩心斗角,廊膘缦迴,簷牙高啄。这就是秦庄襄王宫?还真够豪奢。应该比周王宫还华靡吧,极尽人世之繁盛。
紫台露出森冷的狞笑,他紫色的眼眸隐隐闪过血色的狂野。九鼎,正是这九个沉重的青铜器负荷了天下的离乱争战。可怜的人类,无聊的杀伐。不过这几百年的战乱流血却正合自己的本性。
身后的脚步声轻微而稚嫩,紫台却似乎感到了大地的震撼。一片云无端遮蔽了月亮,一时里夜变得更加黑暗。
“你就是那只饕餮?”孩童的声音无惧无恐。随着月亮的再现,经过紫台走到九鼎之前的孩子身上的华服仿似闪过一片龙粼的波光。他用自己小手轻拍了鼎身,道:“真棒!这些都将是我的。”回过身倚在鼎上,炯炯欲囊括一切的眼睛兴致勃勃地望着紫台异乎寻常的紫发紫眸,“金乌也是。你也是。”
没有什么人会无惧于紫台,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而对方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紫台有些诧异,却也了然,他可以感受到孩子背后庞大浑沌的黑影及身上履至尊而至**的霸气。尽管,他仍是一个孩子。
紫台单膝蹲下,与孩子面对面,用一种饿狼观察猎物般贪狠的眼神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他,笑容里露出两排惨白森寒的牙,轻描淡写的问“是么?”
孩子终于发现了紫台的恐怖——那是一种不同于平日里接触到的所有东西的生物。孩子无惧于凶狠的人类,无惧于凶猛的野兽,但那上古已经存在的贪婪残暴化身而成的恶兽饕餮依然远远的超出了他的想像之外。毕竟,他也只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