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君讨厌被人居高临下打量的眼神，她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的稻草堆上。元昭步入牢室内，月光泼了他满身，深紫长衣的万福纹像是云絮一般游弋起来。她因着他的靠近，轻轻扬起眼眸。
每逢面对元昭，小君便会躲进身体深处，然而这一次却并非如此。
躲起来的那个人，是梓君。
“太子妃，”元昭的嗓音低沉，脸庞映着月华，每一根线条都异常清晰。“你的二哥呢？不是也随你来帝都了么？”
梓君透过这具身体的双眼望着他。他的眉心紧锁，凤目中如有浓重的墨色翻涌，不辨喜怒。
“回太子，二哥被关押在另一间牢里。”小君恭敬答道，“您要见他么？”
元昭摇头：“不必了，明儿个自会有人替本宫去见他。本宫今夜来此，只是想同太子妃谈谈……”他顿了顿，又道：“休书之事。”
小君笑道：“若是太子觉着妾身不合您心意，妾身也无话可说。”
她当然不会罔顾矜持，求着他休掉自己。梓君在心头忽而冷笑一声，却见元昭的眸中有痛色闪动。
“你身体里附着个妖灵？”他又问。
梓君一怔，小君接口道：“正是，此妖灵以妾身为凭依，时常操纵妾身的言行，令妾身惶恐不安。”
令小君惶恐不安了么……王梓君？
至此，她在这个世界里全部价值，似乎已经被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全盘推翻了。
让我走，她轻轻呢喃着：让我走，这里，我已经厌倦了。
“那个妖灵，可曾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举动？”元昭蹙眉问道。
小君点头：“这个妖灵，打算侵占妾身的身体，据为己有，以此谋害殿下您。”
你！
梓君几乎要尖叫出声：我何时想过伤害你和元昭？明明伤害他的人，就是你自己！
元昭忽然愣住了。
眼前这个他所熟识的女子，突然激烈地喊出声来，两行清泪顺着她姣好的容颜簌簌滑落。
“明明伤害他的人，就是你自己！”她大声指责道。
指责？——谁？元昭怔然地张大双眸，一瞬间他似乎又不认识她了。
梓君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无形中夺回了身体的主控权。方才她脑中的话，已经一字不漏地脱口而出。
莫名的羞恼涌上心头，她紧紧地咬住下唇，垂下睫毛，眼前水光潋滟，只余一袭摇曳的深紫。
“呵……”元昭微笑出声，“你，就是那个妖灵么？”
“我不是妖灵。”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我……是穿越而来的魂，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些，我曾经对你说过，可是你……从来就不曾相信过我，对不对？”
不等元昭回答，她接着说道：“反正明天你们就要驱逐我了，不如今晚，我就把所知的一切告诉于你。”
“好，我听着。”元昭也在稻草堆上坐下来，衣袂飘动时，带来馥郁的龙涎香气息。
梓君的心口忽然颤了颤，随即别开眼神。
“反正在你听来也是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她苦笑，“小君，待我把话说完再出来，可好？”
心中静谧无声。梓君叹息，且当做是默认了吧。
“我叫王梓君。”她定定地看向他，“与你的太子妃一模一样的名字……而我的丈夫，也就是所谓的‘夫君’，他也叫做元昭。当然，不姓百里，而是姓元。”
“这些你都说过。”元昭低声一笑，“还有呢？”
“我的丈夫遭遇刺杀，他拉了我垫背……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她耸耸肩，“这些，我也该说过了吧。”
元昭安静地看着她，她的模样像是在承认错误的小孩，每一种神态，都不同于方才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