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中午,但阳光已经开始烫人。出租车在汹涌的车流中缓缓挪动了三五米后,又停住了。你急,红灯永远不急。
不远处,市中心医院附近的一处工地前,一个老奶奶正带着孙子从碎砖和瓦砾堆中扒出连着钢筋的水泥块,并用羊角锤用力地砸着。透过车窗,林雪看到老奶奶身旁,砸出来的钢筋条已经成堆了。
出租车的交广新闻里说,昨晚洛大一附院送来个浑身是伤的12岁女孩。起因是女孩因抄作业被父亲发现,最终被拖到楼下的车棚里吊起来打。截至今天上午9点45分,女孩在抢救无效后死亡。而当父亲的也在看了女儿最后一眼后被民警带走了……
随后,自然又是主持人的感慨和矫情——那个叫马宪平的电台主持人娓娓道来:有时候,我们活得很累,并非源于生活过于刻薄,而是我们太容易被外界的氛围所感染,被他人的情绪所左右。
行走在人群中,我们总是感觉有无数穿心掠肺的目光,有很多飞短流长的冷言,最终乱了心神,渐渐被缚于自己编织的一团乱麻中。其实,你是活给自己看的,没有多少人能够把你留在心上……
眼见林雪心急如焚,身边那个汗衫上印着“美国老兵”四个字的中年司机却不紧不慢、按部就班。在停车的间隙,主动跟林雪喷闲话说,乖怪,最近金二的复出,总算让我这颗曾经悬着的心落地了!看林雪表情诧异,似乎对他的奇葩感情不解,那老哥又进一步解释说:你想啊,要是朝鲜变了天,咱老百姓还能笑话谁啊?!求,在一个街坊里过日子,没个更穷、更傻、更糟心的邻居比着,谁都心里不舒服!
毕竟是国际热点时事,要在平时,林雪可能也会附和乃至发挥几句。但今天他没任何心思。甚至一想到金二那装13加信球、二蛋样子就来气,莫名地觉得糖糖过敏的毛病就是他试验导弹造成的!
眼见着中州大道和王城大道交汇处堵了至少二三公里的车,林雪开始把火气和不满全撒在了边上这个油嘴滑舌且开车吊儿郎当的司机身上,大声埋怨说,你这人开车就是缺乏变通和创造力!我刚才说让你从建设路绕行唐宫西路,你偏不听,就好像人家想捣你一样!这下嗝屁了吧!
那司机也不是瓤茬子,看看林雪后,眼睛一翻道,你不会是一天三顿泡面,整日蹲在涧西小网吧里靠码字谋生的郊区农民吧?!中州大道这段,恐怕从武曌那狗日的时代开始就是个肠梗阻,是没多少人能够随便驾驭的!
医院大厅屏幕的高温预警提示:气温达到了38摄氏度。见电梯口人拥人挤,林雪索性一口气跑上了中心医院20楼的住院部,时间差不多已经是上午10点半。
看着满头大汗、几乎浑身湿透的林雪进病房来,汤糖糖有点惊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伙子,你找谁?”糖糖的妈面无表情,看着林雪问,就好像她没见过林雪一样。
“阿姨,我是来看糖糖的!”林雪说着,丢掉手上的东西,几乎扑到糖糖身边,含着热泪说:“糖糖,我真没用!我真该死!我不该放弃你,让你受苦了……”
“干嘛?干嘛?干嘛呀这是!”糖糖的妈抱着胳膊过来,盯着林雪,显得可不满意,“你这孩子有病啊,上次不是都给你说清楚了吗?”
“妈,这么多人,你说什么呀!”倚在病床上的糖糖不愿意了,开口让林雪下了台阶。她眼睛依旧肿成了缝,脸上的红斑还未褪去。
中心医院的资源一直很紧张,刚才林雪上来时,见楼道里都住的满满的。糖糖所在的这个病房,挤着四个病号,病床之间仅以一道布帘隔断,加上陪护的人和各家来来往往的探视者,显得拥挤不堪,几乎没个让人轻松落座的地方。
空气中有异味。估计是靠门住的那家的老太太就在病床上解大手了,反正帘子里面忙忙碌碌的。
见林雪一副可怜巴巴的愧疚表情,汤糖糖一边拿手上的小扇子为林雪扇凉,一边笑着说:“最近我觉得很幸福。每天晚上做梦都能看到曙光、池塘、田原、羊群以及孤独的树。我觉得它们似乎都在对我凝目而笑,就如同纯洁的孩童静坐在学堂!”
林雪手忙脚乱地从提袋里拿出块削好的菠萝递给糖糖后,糖糖妈在一旁又不愿意了,说:“你这孩子咋恁迷哩?!菠萝也是过敏原!”但糖糖似乎不在乎,接过咬了一口说:“不错,很好吃的!”
见两个年轻人并无隔阂,糖糖妈叹口气后,兀自出病房去了。
“我这样子没吓住你吧?”糖糖歪着头问林雪。“哪会呢!”林雪轻轻揪着糖糖的耳朵说,“我正努力给你准备嫁妆呢!”
“骗我!”糖糖假装生气地转过了脸说,“从小我就知道,没人会轻易为一个人随便停留的。我敢肯定,你说的不是真心话!”
林雪无语。看窗外的时候,忽然见一只考拉趴在窗台上一动不动。起初以为是绒毛玩具,后来那憨憨的小动物居然顽皮地打了个哈欠。
“你帮我抱它过来吧!小家伙可乖的!”糖糖笑着说。林雪过去很生疏地像逮猫一样抓那考拉时,汤糖糖又在身后说:“看你笨的,抱考拉也有诀窍的:你需要站得笔直,并把自个想象成一棵树,这样它就会很自然地抱住你。然后你要用手托住它屁股,让它有安全感,知道自己不会摔下来,才行。”
林雪按照汤糖糖说的试了试,觉得很好玩,心情也好了些。就见汤糖糖一手抱着那小可爱,又说:“今早上和老爸一起吃了个带有伤疤的橙子,很甜的。我问老爸,怎么越丑的橙子越好吃啊?老爸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因为它知道自己难看,所以长的时候就很认真,不然就会被其他橙子瞧不起的!”
林雪觉得糖糖还是对自个现在的容颜比较纠结,忽然凑上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后说:“都怪我,糖糖,让你在这段时间吃了很大苦,也遭了很大罪!你以为我会嫌你,你以为我会放弃和逃避吗?不会了,我不会放弃你的!”
“精彩,精彩!真精彩啊!”随着这句阴阳怪气,充满了嘲讽味道的话,一个人拍着巴掌从病房外面进来了。居然是刘凡,穿个大裤头,发型也变成了硬朗的板寸。
见汤糖糖有点尴尬,林雪有点意外,刘凡旁若无人,盯着林雪道:“多么动人的话语啊!是刚才路上就编排好的吧?!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可你的戏演得却很拙劣和庸俗!”
见林雪有点发懵,刘凡进一步逼近道:“我想请问你林雪,最近这段,准备去哪里休假啊?!我还想请问你,你和你的女朋友经常去飞机场吗?!我再问你,当糖糖在痛苦治疗之际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好了,今天你终于露面了,来摘桃子了!太好了!”
“长脖子,你太过分了你!林雪是我客人,他是来看我的,我不许你这样指责他!”汤糖糖先怒了,扔下考拉大声说。
“没事,你让他说完!”林雪下意识地抓了那只考拉,重新将它放窗户台上后这样说。
“你根本不用在糖糖面前装大度!要换个场合你早就急了,因为你被我全说中了!”刘凡有点激动,“你就是个无情无义的骗子!对糖糖,你无情;对朋友,你无义!我就纳闷了,丛嫣然怎么就还放不下你这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