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护使回过头来,倏忽之间,文护使已至眼前,神情严肃。
“文护使还有何见教?”
文护使笑了起来,抬起右手从侧面环住了画护使的肩膀,“画护使,你何苦老对我端着呢,你都快下凡了,咱们可能得有好长时间见不到面儿了,你就对老哥哥没有一点点儿不舍的情分?”
画护使斜瞟着文护使脸上那煞有介事的神情,将肩膀从文护使的手中抽了出来。
“我看是这文曲星殿少了一个跟你互相别扭的人,该耐不住寂寞了吧?再眼睁睁看着我去往你口中的红尘盛景,自己却得守着清宫道坛,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吧?”画护使口气尽是揶揄。
文护使又将右手搭到了画护使的肩上,“不,我挺开心的,这趟你下了凡,就能见到很多不曾见过的东西,也能走过我走过的路,去看看我几十年来看的光景,如果这前前后后两段时光能交叠,咱们一起下了凡,你说该多有意思啊。“
画护使又把文护使的手从肩上甩了下去,“得了吧,谁稀得跟你一起下去,我就知道你心心念念着凡间那些风流事儿,这会子羡慕着呢。”
画护使且说且走,此时已行至降世天梯,文护使的表情突然之间又有了几分的严肃。又是倏忽之间,他到了画护使的背后,将画护使的身子掰了过来朝着自己,两只手紧紧握着他的臂膀,神情郑重而认真。
此举之突然,令画护使不禁一愣,他直视着文护使的双眼,发觉他的目光变得十分凌厉,一股怒意便也蔫了回去,扭动着臂膀企图挣脱文护使的双手。
“画护使,听我说,我是真的担心你,你并不知道凡间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那地方太危险了。”
“我此行首先就去苏州,那可是你口中一等一的好地方,怎么这会儿又说危险了。”
“声色向来最能粉饰危机,且画神笔降世,便预示着前路会有不测的动荡,此时我没办法跟你细说备至,总之世间人心难防、异物横行,你须多加小心,别轻信了谁,搭上了自己。”说着,将一支小竖笛塞到了画护使手中,“这是啸天哨,你好生收着,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遇到危险,你就吹这个哨子,我无论在哪里都能听到,肯定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
画护使把脸别向一侧,“谁要你的哨子了。”
文护使把脸一沉,一字一顿地说:“你必须拿着。”
画护使瞅了一眼哨子,再瞅瞅文护使的神情,只得接了。
“听着,这哨子靠气孔里边儿的天蝉翼震动发声,蝉翼稀薄,所以只能吹响三次啸天波,三次用完之后,蝉翼就会破裂,你吹的哨声我也就听不到了,所以你好好藏着,千万别胡吹,留着在你危难的时候通知我,明白吗?”
画护使心里烦闷,点了点头,文护使这才松开了双手,已把画护使的衣袖抓得十分皱巴。
“你就送到这儿吧,快回去吧,上仙该找你了。”
没等文护使再说什么,画护使转身步下了天梯。风云间,一头长发甩动,两袭衣襟飘摇,渐行渐远,没入云丛。文护使呆立当地,视线僵直,暗暗道了声“珍重”。
此时,马家店中的三个孩子正处在万分苦恼之中。
在马良那间蓬顶小屋中,早已铺开宣纸,架好笔砚,将各色矿石颜料准备停当。这矿墨可是马员外万分宝贝的藏品,据说是番邦进贡唐皇时,半道上被宫里的执事太监给高价倒出来的,墨粉化水如乳,研磨生香,墨色鲜艳,墨质稀稠相宜,点染化晕皆神韵备具,且一旦磨化开了,便是常年搁置不用,也可保四季不干,随蘸随画。
眼见万事俱备了,然而一个始料未及的问题正亘在了他们的面前——画什么呢?看着地上越堆越多的纸团,三个人都愁眉不展。
“就画大黄吧!”飞燕提议,马良摇了摇头。
“要不,画间房子?”马琰接着提议,马良还是摇摇头。
飞燕和马琰不由得急了起来,在马良身后团团转。
马良支着下巴,眼睛愣愣地注视着门外出神,他看见门前一汪清清浅浅的水池子,看到水池边上几方花草镶边的田地,看到阡陌上翩跹的碟姿,看到小小池子中瓦蓝的天穹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