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幸福
1
灿烈背着书包慢慢往外走，刚才躲在厕所抽了一根烟，浪费了一点时间，天色有点暗，校园里显得有点空旷。
他家离学校近，转个弯穿个胡同，走两步就到了，刚走进了有点黑的胡同，就听见“唔……别打了……”的声音。
这里距离学校近，地方偏僻，是校园暴力的多发场所，灿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瞥了一眼黑暗中的一伙人，旁若无人地走过去。
这种情形看得多了，以前还会觉得触目惊心，现在也习惯成了自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雪花带着点冰碴，落在外套上迟迟不融化。
西北风一吹，有点冷，灿烈把外套领子立起来，缩了缩脖子。
呻吟的声音渐渐大了，谩骂声也是此起彼伏，灿烈听见一句一句凄厉的求饶声，想着，这个人真是没骨气。想当初他被欺负，就是靠着自己的拳头一个一个欺负回来，被欺负一次，就十倍还回去，到现在没人敢动他。
“小乞丐……叫我声爷爷我就饶了你。”
灿烈在心里叹了口气，最近的不良少年真是越来越过分，欺负人的时候都是变着法的狠心，前些日子新闻里面还说过这些校园暴力事件，给受害者带来的不只是身体上的损伤，更是精神上的创伤。
走到小巷尽头，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由得回了个头，不甚在乎地看见人群渐渐散去，还有少年蹲在地上的样子。
太凄惨了。他一定哭得很惨。
那么软弱的一个人。
灿烈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居然走回去，对蹲着捂着肚子起不来的少年伸出了手：“你还是男的么？！起来！”
腿边的人，肩膀微微颤抖着，呼吸声音很大，挣扎了一下才抬起脸。
居然是伯贤。
灿烈和伯贤本来算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个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在一所学校一个班。
伯贤或许不傻，但至少是有点愣，站在班里踩着凳子特别自豪的说“我叫边伯贤”的样子，真是要多白痴有多白痴了。
那时候，灿烈却笑着看他，觉得这个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这个年代了，还会有人这么单纯么？单纯到傻气，可爱又可笑。
叫灿烈奇怪的是，伯贤并没有哭，鼻青脸肿的，嘴角和鼻子都流着血，一脸狼狈凄惨，却没哭。
那时候灿烈才知道，伯贤比他想象中懦弱很多，却也坚强很多。
算是履行身为伯贤同班同学的义务，灿烈没说什么就低头把伯贤扛了起来，架着他回了家。
家里没有人，世勋不知道去哪儿了。灿烈想着晚饭吃什么，就听见伯贤的呻吟声“疼……”
“别吵。”灿烈冷着脸，丢给他医药箱，“自己上药。被打几下就要死要活的，真丢人。”
伯贤的胸脯起起伏伏几下，像是使劲把眼泪憋回去，红着鼻尖打开药箱自己给自己上药。
箱子里乱得要死，杂七杂八什么都有，感冒药消炎药止痛药，眼药水红药水紫药水，创口贴……还有保险套。
伯贤红了脸，拿着一管润滑剂，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儿了。
见他不出声，灿烈回过头，就看见这尴尬的一幕，脑袋里“轰”的一声，脸也红了，连忙磕磕巴巴解释起来：“这个不是我用的……这个是……”
说了半天见伯贤还是一脸不信，不由得有点着急：“这个死世勋，东西用完了总是不收好！”
伯贤不笨，甚至还算细心，早就看出来小小的屋子里，住着两个人，双份的杯子，双份的碗筷，双份的毛巾牙刷。
一听他这么说，伯贤马上明白了，低头了然的笑了一下：“你们用完了就放这里，比较好找啊……”
“不是我们用的！！！”灿烈头都大了，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揉了揉太阳穴，他突然觉得，把伯贤拉回家根本就是个错误，“这是我朋友用的，他……”
还没说完，劣质的门“咣当”一声，被两个跌跌撞撞的人撞开。
“在你心里是不是游戏最重要啊？你就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有了新姘头？就是玩游戏的时候认识的那个什么什么的包子？”
叫嚷着的少年看起来还算温顺，五官精致美好，却不知道怎么爆发了这么大怨气。
被他骂的少年一脸无所谓，有点迟钝的没感到对方的怒火，只是说：“我没……我爱你。”
对面的少年听见这话脸一下就红了，刚才的气势全然不见，靠在憨厚少年怀里，嘟着嘴索吻。
“喂……你们俩差不多点！有外人在呢。”灿烈冷着脸提醒。
伯贤不知道一双眼该看哪边比较好，尴尬地低头扯着手里的润滑剂。
“哟，你好啊？”美丽的少年赶紧笑呵呵走过来，“我叫鹿晗，这是世勋，我们是灿烈的朋友。”
伯贤手里还攥着润滑剂，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愣了愣，才开口：“那这个，是你们俩用的？”
灿烈“扑哧”一声笑出来，露出了大白牙，这回轮到鹿晗和世勋脸红。
“唔，就是这个世勋，跟我同屋住，时不常的带着他男人来，所以……”
“恩……我知道了……”伯贤没心没肺的笑着，收起了润滑剂，拿出紫药水。
“啊……你怎么受伤了？真惨，我帮你擦药吧。”世勋坐在伯贤旁边，接过他手里的紫药水，却扭头冲着灿烈说，“不负责任，把人家带来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一下。”
鹿晗也坐下来，帮着世勋打下手，看灿烈的眼神也带了点责备：“灿烈我没见过你带情人回家，按说带回来的应该是重要的人吧……怎么你也不闻不问的，闹什么别扭？！”
灿烈的脸都绿了：“这只是我同学！”
鹿晗和世勋大概都有点脱线，居然看了一眼对方，然后就开始捧腹大笑：“噗噗！灿烈你金屋藏娇也不至于撒谎骗人！谁不知道你冷血惯了，说你见义勇为，说你助人为乐，说你友爱同学？谁信啊！！！”
灿烈习惯了他俩的不着调，回头冲伯贤无奈笑笑，伯贤这个人大概也是神经大条，居然也傻呵呵地跟着乐，明知道自己面前的人都是同性恋，却还是没什么反应。
灿烈叹气，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是众人皆醉他独醒，还是只有他跟不上时代了？
又看了还在傻笑的伯贤一眼，灿烈无奈挠头，突然觉得，今天好像有点……高兴。
2
到了吃完饭的时间，自然是世勋做饭，平时这里就住两个人，偶尔鹿晗来蹭饭，也不过是多了一双碗筷，现在却又多了个人，没有多余的餐具，世勋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说出“你和灿烈用一副碗筷就好了啊”这种话。
伯贤低着头有点害羞，灿烈也没好到哪儿去。
“啧啧，你看他还装纯情。多大了还玩儿脸红心跳。”世勋指着灿烈嘲笑起来。
鹿晗憨厚一笑：“他们还挺甜蜜。”
明明是在议论别人，却还大声当着对方的面毫不避讳的说着，伯贤有点尴尬，小声嘀咕一句：“不是的……我们不是……”
明明不是gay，却还被人这么误会，灿烈猜想伯贤心里不觉得恶心也会觉得多少有点不舒服，赶紧在饭桌下狠狠踢了世勋一脚，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世勋“切”了一声，靠着鹿晗撒起娇来：“亲爱的，你说，灿烈他是不是害羞了？”
“恩，有可能……”
“我拜托你们别这么恶心……烦死人了。”灿烈冷着一张脸，狠狠说道。
“亲爱的，他是赤裸裸的嫉妒，对吧？”
“恩，你看他的伯贤都不跟他卿卿我我。”
灿烈一张俊脸青一阵紫一阵，突然玩笑一样转头对傻乐着的伯贤说：“怎么样？咱们也来卿卿我我一个气气他们？”
伯贤脸一红，连忙说：“这，这不好吧……”
灿烈这才想起，伯贤对着他们这些gay，没觉得别扭已经是不易，现在他还拿他开玩笑，实在是唐突了，于是赶紧道歉。
伯贤脸更红，头一直低着，什么也没说，倒是筷子一直戳着碗里的米饭，米饭撒了出来，弄脏了桌子，他都没有感觉。
灿烈看着他这样，觉得他有点反常，又不知他怎么了，顿觉尴尬，只得转移了话题：“那个……你今天怎么会被人打啊？谁干的？我帮你报仇去！”
伯贤大概是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头更低了，嘴里嘟囔几句什么，灿烈没听清，凑过去问了句“恩？什么？”
伯贤的脸一下子更红，耳根都发热了，低着头说：“没什么……我……”
灿烈皱起眉头，有点烦伯贤的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了，觉得伯贤不跟他说实话就是不把他当朋友，觉得自己真是热脸贴冷屁股，顿时就不高兴了，脸也拉长了。
“……你看，心疼了还不承认。”
“其实是吃醋了吧。伯贤也许是有什么桃色绯闻才招来一顿打……”
世勋和鹿晗“察言观色”了一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你们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灿烈“啪”一声把筷子放在了桌上，两个幸灾乐祸的人马上闭嘴，低头扒饭。
灿烈瞪了伯贤一眼，才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伯贤缩了缩脖子，不知道灿烈为什么生气了，只想着要讨他开心，赶紧开始讲笑话，却讲的都是些冷笑话，搞得饭桌上气氛更是诡异。
看着灿烈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还有越抿越紧的嘴唇，伯贤有点着急，忍不住伸出手拉了拉灿烈的袖子：“你怎么了？你生我的气了？我……我都跟你说还不成么？我就是觉得不好意思才……”
还没说完，灿烈看他一眼，他剩下那些废话就都说不出来了，只得扭扭捏捏地说了实情：“其实就是……那个流氓金钟仁，找我麻烦……之前就一直欺负我，然后知道我……我……我喜欢的是……男人，就……”
灿烈刚拿起水杯喝口水，听了这句话一口水全喷到了世勋脸上，气得世勋大呼大叫，鹿晗皱着眉头给世勋擦脸，一时间饭桌上乱成一团。
冷静一下灿烈才说：“怪不得你见到我们这样也不惊讶……原来都是同志。”说完意味深长看了伯贤一眼，才继续说，“那个死金钟仁，还给自己取个英文的外号叫kai，还真以为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最讨厌这种装腔作势的人。”
伯贤低着头不说话，倒是世勋也义愤填膺起来：“靠，我早看他不顺眼，根本就是个……”
鹿晗点点头：“不能被那种人随便欺负，我们帮你报仇。”
伯贤撇了撇嘴，摇头道：“没什么的。是我太不小心才被他发现。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肯定会被歧视的……”
他说得轻松，灿烈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心里“咯噔”一声，沉声问：“是你有了喜欢的人，所以……”
本来今天一直觉得还算高兴，尤其刚才听他讲冷笑话，几乎控制不住要爆笑出来，却没想到他有喜欢的人了。
灿烈心情一下变得很差，站起身就要走，却硬生生停住，转头问：“今天晚上，你住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