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遇被太子召到了东宫说话。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唐遇出了东宫,回到御前当值。
“太子找你过去,是为何事?”皇帝头也没抬,似漫不经心的询问道。
太子所犯之事,唐遇自不会一下子全捅出来,那样就显得太过刻意了。他已经安排妥当,只将一些风声影影绰绰的传到皇帝耳中,皇帝若起疑,自会让他查证。
他如今,等的正是皇帝让他查证的机会。
一切,就将水到渠成。
唐遇神色不动,恭声回禀道:“殿下召见微臣,乃是关心微臣的终身大事。”
“哦?”皇帝似乎对这话题颇感兴趣,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似笑非笑的瞧着唐遇,沉吟道:“说起来,爱卿确实已到了成亲娶妻的时候,怎么,宣平王还不急着抱孙子?”
他这般毫无架子的玩笑话,很容易令人放松警惕,但唐遇深知皇帝的秉性,面对他时,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的,因而苦笑一声:“陛下也知道,微臣从前做了太多混账事,父王对微臣已是失望透顶,就差将微臣逐出家门了,又怎会理会微臣这些小事?”
显然皇帝对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也是心知肚明的,他笑叹一声,“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你如今也算是痛改前非,宣平王难不成还不肯原谅你?”
唐遇又苦笑着摇摇头。“昨日回了府中,父王又将微臣一顿痛骂,他并不信微臣已痛改前非,就等着微臣哪日故技重施。若非如此,当日他也不会上那道请立二弟为世子的折子了。”
皇帝这才感叹似的看向唐遇,“你父王不肯管你,宣平王妃又是个软弱不管事的性子,你的亲事倒真有几分为难了。怎么,太子难不成有好人选?”
“太子与皇后娘娘对微臣的亲事很是关心,言道荣国公府正有适龄又适合微臣的姑娘,只是微臣现如今哪有心思想这些事情。”唐遇似有些无奈,“微臣如今师从秦老将军,一心想要学会他布阵排兵的好本事,将来好为陛下驻守边疆。令那些蠢蠢欲动的蛮夷小国不敢轻举妄动,使我北周国兵强马壮,无人胆敢进犯,这才是唐遇眼下最要紧的事!”
他不紧不慢,铿将有力的说道。
皇帝原就存了这样的心思,闻言自是十分满意,“你有此志气,朕很欣慰!只是成家立业,男儿先成家再立业也是常事。莫非是瞧不上荣国公府的姑娘?”
唐遇忙跪了下来,“微臣不敢。只是微臣自知配不上荣国公府的姑娘们,此事,还求陛下为微臣做主。”
皇帝来了兴趣,拢着袖子在袅袅香雾中笑眯了眼睛,“朕给你做主?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可别拿敷衍太子那一套来敷衍朕,什么配不上?朕亲自提拔的人才,哪有配不上的姑娘。朕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朕,你不肯娶荣国公府的姑娘,到底为什么?”
唐遇跪在那里,微垂了眼睛,却暗暗吸了口气。
皇帝未必就愿意他娶荣国公府的姑娘,他不可能察觉不到太子对唐遇的势在必得当然他并不知道,唐遇早已假意投靠了太子。对皇帝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唐遇是他的臣子,可太子却想方设法要拉拢他属意的人,形成太子自己的势力,而拉拢唐遇最有效以及最快速稳妥的方式,自然就是联姻,因此,皇帝自然不会乐见唐遇真的娶荣国公府的姑娘。
“回禀陛下,微臣其实,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微臣曾许诺她,来日娶她,必定以正妻之位相待。”唐遇沉声,一字一字慢慢说道,“微臣求陛下成全!”
皇帝很是吃了一惊,随即,他的眼睛慢慢沉了下来,似有什么东西正无声沉淀,“你所心仪之人,可是霓裳?”
唐遇吓了一跳,很快明白过来皇帝因何这样猜测定然是上次明珠中毒,他彻夜守在霓裳公主宫里的事,并没有瞒过这位城府深沉的帝王眼睛,“微臣惶恐,并非是霓裳公主。”
皇帝的神色因他这话而稍稍变得好看了些,他抬手轻敲着桌面,这回沉思的时间比较久。停了半晌,方才问道,“不是霓裳,那就是许家那个小丫头了?”
唐遇抬起脸,异常惊讶的模样,白皙的俊脸亦涨得通红,“陛下,您您怎么知道?”
显然唐遇这难得一见的傻模样取悦了皇帝,他哈哈大笑两声,“你真当朕不知道你曾在霓裳宫里逗留的事情?朕不提,便是想着哪一日你亲口来跟朕说。”
不是霓裳,皇帝一颗心也算放下来了。
“陛下明察秋毫,当真是任何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唐遇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她还未及笄,故而此事,微臣如今只与陛下提起,再无旁人知晓。”
他说着,深吸一口气,继续恳切又急切的说道:“陛下,世人或会道她出身卑微,配不上微臣,但微臣荒唐了数年,什么样性情的女子没有见过,可唯有她,令微臣想要娶她,不想委屈她一丝一毫,更不愿意因为身份的悬殊,而令她成为侍妾姨娘之流。她她是个好姑娘,陛下您是知道的。”
瞧着唐遇红着脸认认真真的说着明珠是个好姑娘,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颔首沉吟道:“你小子眼光倒是不差,如今连太后都对那丫头赞不绝口,只是朕听闻,她还未满十四?你倒是一心想要娶她,小丫头却又是个什么意思?若只是你一厢情愿,这忙朕却是不能帮的。”
唐遇显得更加紧张羞涩起来,“其实陛下没有猜错。微臣微臣的确是一厢情愿。她她其实被微臣吓坏了。但微臣想着,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让微臣向她证明,微臣并非是戏弄她,亦不是一时兴起,尤其经了上次她中毒事件,微臣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她是还小,但微臣愿意愿意等她!”
果然皇帝听了唐遇这一番“肺腑之言”,面上的笑意更舒展了,“朕就说,那小丫头瞧着就是个循规蹈矩的。怎么做得出与人私定终身这样不知检点的事。如今那小丫头得了太后的青眼,朕瞧着太后护她的紧,你要想如愿娶得佳人归,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听了皇帝这一番话,唐遇一直提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他就怕皇帝会误以为明珠是不知检点的女子从而厌恶她,故而才不敢直说他与明珠其实是两情相悦。好在皇帝信了他的说辞,想来日后不但不会误会她,还会对她诸多照应些。
“微臣知道不易,但微臣愿意为之努力。”唐遇深吸一口气,恳求道:“微臣求陛下成全!”
他这番少年痴情态,令皇帝很是感慨了一番,大概想到自己也曾有过这样年少疯狂的时候,半晌,皇帝才点头道:“既你决意如此,朕今日便应了你。皇后那里,自有朕为你周全,你便不必理会了。”
唐遇喜不自胜:“微臣多谢陛下!”
“好好跟着秦老将军学兵法。”最后,皇帝肃穆的盯着他,“朕的边疆,朕的百姓,还等着你为朕好好守护!”
唐遇豪气顿生,沉声说道:“请陛下放心,微臣定不辜负陛下的期待!”
这也是君臣二人头一次这般开诚布公的谈起唐遇的未来。
明珠能感觉到,太后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好了。
而这时,她已经在寿康宫中呆了三个多月。太后慢慢能说话了,手指头可以动了,虽然恢复的很是缓慢,但在明珠的鼓励与打气下,太后这回亦沉住了气,打算慢慢来不着急。
很快,就到了顾清婉出嫁这一日。
一大早,明珠便有些魂不守舍。
佩嬷嬷这样的老人精自然瞧了出来,趁着明珠去了小厨房取药,便与太后咬耳朵,“今儿瞧着明珠丫头兴致不高,莫不是咱们宫里有人给她气受了?”
太后把眼一瞪:“谁敢!”
有道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太后虽然铁血果决,但人是真心为她好还是假意对她好,太后就算瘫在床上也心里清楚的很。就算她明知明珠凡事亲力亲为细心妥帖是为了抱住她这条大腿,但她抱的认认真真坦坦荡荡,丝毫不隐瞒自己想要抱这条大腿的心思。
如佩嬷嬷所言,小丫头到底寄人篱下多年,有些小心机也是无可厚非,且她从未隐瞒过自己这点小心机。便是让人讨厌也讨厌不起来。
更何况,明珠心细又嘴甜,最擅长就是哄中老年妇女开心,这寿康宫从上到下,还真没有不喜欢她的。
佩嬷嬷想到这里,也点头道:“是呢,您明显袒护着明珠丫头,这宫里上下自然没有人敢欺负她。既不是受了欺负,为什么会闷闷不乐?”
太后便道:“找她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佩嬷嬷得了太后的命令,不敢耽搁的找来了明珠。
显然明珠没有料到,自己一时郁郁不舒竟让太后她老人家放在了心上。一时又感动又欣慰,“回太后,寿康宫上下对民女都很好,民女只是想到,今日乃是对民女最好的二表姐的出嫁之日,那会子答应她会送她出门的因而有些遗憾罢了。”
太后皱了皱眉,“你想回去?”
明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老人家的身体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二姐姐她最识大体,不会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