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微醺。
稷下的弟子们兴尽而返,三两成群中不乏对于九先生的溢美之言,对于明天围剿荒人的行动亦是期待万分。
“苏师弟。”
“曹……曹师兄?”苏胜返身揖礼,抬头看着面前这位平日最为关照他的师兄。
其他稷下弟子虽然与他关系并不算糟糕,但不知怎的,总感觉其他人与曹师兄相比,和自己有种淡淡的疏离感,并不如曹师兄这般真诚而又亲厚。
事实上,曹师兄也是同届稷下弟子们众望所归的领袖。
“苏师弟,这次黄泉一行,定然能找到治你身上顽疾的办法的。”曹子胤含笑,伸手拍了拍苏胜的肩头,为他拂去一朵飘零的落花。
曹子胤,子胤便是他的字。
他叫曹卿。
子胤,子胤,所谓曹子胤,便是曹家的子嗣。
未来要成大秦之卿相的曹家子嗣。
为人玲珑而不圆滑世故,他有自己的抱负,也有自己所独有的人格魅力,曹家的子嗣向来都是如此,包括他的父亲,他的祖父。
这种魅力,很容易折服一个人。
但苏胜是个例外。
他本能地与曹卿亲近,然而脑海里的另一段零碎记忆,却不容许他向任何人低头,也在极力抗拒着他人的善意。
是的,任何人。
包括夫子。
夫子也不能让一个曾经只手遮天的大魔头低头。
苏胜微微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拱了拱手:“承师兄吉言。”
他知道,自己这并不是什么怪病。
只是前世的宿慧在影响自己。
这一点,夫子知道,但他没有出手,学宫的各位先生也都知道,但他们也都没有干涉。
稷下,尊重自己的选择。
是与宿慧竭力对抗一生,活成苏胜,亦或是继承宿慧,让记忆中的苏楼重现世间,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曹子胤笑了笑,迎着暖风转身大步离去,衣带飘飘如白龙随身轻舞,苏胜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
一瓣落花从肩头滑落,飘落至鞋面上。
到底……
为什么来荒州……
为什么……
来……
荒州……
“门外无人问落花,绿茵冉冉遍天涯,好一句遍天涯!青莲兄此诗当浮一大白!”
记忆中的人有着豪爽的笑声,在那份残损不堪的记忆里,只能窥见那天尚好的风光,以及一抹如铺开万山苍翠般的衣角,还有那道乱发当风般的身影。
仰面痛饮一壶美酒,看不真切面容。
却能感觉到那青衣身影如红尘谪仙一般,潇洒如龙。
“我哪一句诗又不是好诗了?”青衣轻笑着反问,伸手探入春风之中,轻轻接住一片零落的花瓣,兀自大笑道:“且听我这一句!送君游梅湖,应见梅花发!有使寄我来……”
“好!好一句应见梅花发!无愧诗仙之名!”
“苏兄怎的也来打趣?你不是最瞧不起那帮拽文弄墨的书生们么?”
记忆中的那人似乎是淡笑了两声,略略举杯:“年少时家境贫寒,只得流落江湖之中摸爬滚打,我苏楼并不是瞧不起那帮穷酸书生,反而很羡慕他们,讨厌的只是他们过着好的生活,却只会酸酸唧唧的无病呻吟罢了!”
“哈,苏兄是真性情!”
青衣翩然站起身来,举杯望向远方:“青莲剑客李青莲,洒脱狂妄,江南神捕苏楼,嫉恶如仇,这些都是你我皆活在世人眼中的模样。”
“谁又知!”
乱发飞扬,青衣似乎酣醉,高高的举起酒壶激昂着情绪:“青莲剑客满腹愁绪,只得借酒消愁!而江南神捕,亦是只想过平凡生活的一个俗人!”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青衣转身,双臂微张,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今日你我梅湖一别!我往东海,你去西荒,此生不知何日还有相见之日,此诗权当予你送行!”
记忆中那人站起身来,亦是一口饮尽杯中酒,淡笑道:“有人想让青莲兄死,有人想要我的这条烂命!大丈夫无惧,唯一任平日抱负,不留遗憾尔!”
“哈哈,好一个不留遗憾!”
青衣哈哈大笑:“苏兄,相信有来生么?”
记忆中那人摇了摇头,拍了拍身侧的陨铁匣子:“一万年太长,我只争朝夕……”
“哈哈,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