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华佗立在那二人身后手里拿着干净的外袍，看着林妙香那一张淡定如昔的脸上忽然涌起潮红，一双眼睛定定的瞪视着对面的凤持清，亮亮的仿如能滴出水来，灼灼的仿如能燃起赤焰，可射出的眸光却是那样的冰冷、锋利！</p>
嘴唇不断的哆嗦着，眸中各种光芒变幻……那是愤！那是怒！那是怨！那是悔！那是苦！那是痛！那是哀！那是恨！</p>
可又在一剎那间，这所有的都消失了，只见林妙香的双手交叉于胸前，血衣在怀，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栗着，牙紧紧的咬住唇畔，咬得鲜血直流，左手紧紧地抓着那柄鲜血早已凝固的无情。</p>
指甲深陷入肉，缕缕的血丝渗出。</p>
单衣赤足，水珠不断从她的发间、身上滚落，寒风中，她颤巍的、紧紧的抱住胸前的血衣。眼前的人此时是如此单薄，如此的脆弱，是那样的孤伶，那样的哀伤，又那样的凄美绝艳。</p>
林妙香忽然站直了身，颤抖的身躯忽然平息了，所有的情绪忽然全都消失了，右手垂下，左手护着胸前的血衣，那双眼睛无波无绪的平视着凤持清。</p>
那一刻，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隔，可凤持清却觉得两人从未如此之远。不是天涯海角之远，不是沧海桑田之遥，一步之间的这个人是完完全全的陌生的，不是这几年来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林妙香。</p>
眼前这一张容是完完全全的静止的、凝绝的。这一双眸，是完完全全的虚无、空然的。是连憎恨、哀伤、绝望都没有。宛如冰山之巅冰封万年的雕像，封住了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感情，若是可以，便连生命也会凝固。</p>
长长的对视，静静的对立，寒风四掠，拂起长袍黑发，漫天的黄沙翻飞，天地这一刻是喧嚣狂妄的，却又是极其静寂空荡的，无边无垠中，万物俱逝，万籁俱寂，只有风飞沙滚！</p>
她———是想杀他的！</p>
刚才那一刻，她恨不能杀掉他！</p>
“香香……你还好吧？”凤持清极为缓慢却十分清晰的声音轻轻的在这空旷的天地间响起。</p>
“嗯。”林妙香点头，声音如平缓的河流静静淌过，无波无痕，抱紧怀中的血衣，转身离去。</p>
看着那绝然而去的背影，凤持清伸手，却又颓然垂下，他看向自己的手，似被冻得微微的发颤。这个冬天，似乎比幕府之时更为寒冷。</p>
也许此后自己的梦中。幕府那场大火终将会被这一天所代替。</p>
他终于失去了她。</p>
在这个似乎提前到来的秋日，一场战争，划下了一道再也无法跨越的鸿沟。这鸿沟有多深，他不知道，只是每次站在这鸿沟边际，都会觉得从地下渗出的寒气，几乎令自己死去。</p>
“其实长生，我并不害怕死亡。以前为了他和沈千山在断情崖打得天昏地暗时，我都始终是无畏的，可是这次，我还是犹豫了。”</p>
“为什么？”沙哑的声音像是哭过一般，江玉案自己也吃了一惊。</p>
赵相夷望着他，眼里有一些欣慰。似乎是为江玉案的难过而感到高兴。</p>
“我始终始终自私的。”赵相夷嘴角向着上方倔强地扬起，依稀间他似乎还是那个风流花间的英俊少年。</p>
“我只是害怕，她会爱上他。”</p>
明明没有刮风，江玉案却觉得眼角有些凉。</p>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嘲地笑了笑。明明是他提出来的建议，现在却伤感起来。</p>
这不是做作吗。</p>
“你，要去看看他们吗？”半晌，江玉案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p>
“不用了，看了那么久，早就看厌烦了。”赵相夷嘴里如是说着，但江玉案知道，他其实是在怕自己舍不得。</p>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又说了许多，可能是酒太烈了，江玉案的话比平时多了太多。</p>
说到最后连赵相夷这个最爱喋喋不休的人都觉得无话可说，他才对江玉案劝道，“今天就这样了吧，明天早上我们就去找香香。”</p>
“好。”江玉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压抑些什么。</p>
只觉得心里闷闷地，快要喘不过气来。</p>
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空酒坛搁在面前的石桌上，赵相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朝着房间走去。</p>
他穿着他最爱的深紫色的衣衫，头发用质地上乘的玉簪挽了起来，翩翩如蝶。</p>
他高大的身躯挺得直直的，脚下丝毫没有仓皇的意味。</p>
江玉案再抑制不住心里的那股来历不明的紧张，甚至是不舍，冲着赵相夷的背影大声地喊了他的名，“相夷。”</p>
赵相夷脚下一怔，嘴角笑意更浓。他没有回身，只是冲江玉案挥了挥手，英挺的背影在盛开的桃花深处失去了踪迹。</p>
姜无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江玉案身后，接住了他陡然倒下的身子，皱起了眉。</p>
被酒劲上来醉倒的江玉案看清楚接住他的人之后，努力地想露出平日里那欺骗性十足的笑容，却最终没能成功。</p>
他的嘴角紧紧地抿在一起，没有丝毫表情，却处处透露着悲伤。</p>
“你看，连最好的朋友都被我推向火坑，跟我这人还真做不得兄弟。”明明说着自嘲的话，江玉案的表情却还是淡定而平静。</p>
姜无恋什么都不说，只是把江玉案抗到近旁的石凳上陪他坐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