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正在书房里练字,他每天早上雷打不动要写几张帖子,今天他写的是一篇《夫子庙堂碑》。
此碑又名《孔子庙堂碑》,碑文记载唐高祖五年,封孔子二十三世后裔孔德伦为褒圣侯,及修缮孔庙之事。
张夜进门之后,持晚辈礼立于一旁,静静等他写完。
半晌,郭淮罢笔,吹干墨迹,自有下人取走装裱。
张夜上前道:“洪叶乡大槐村后进末学张夜拜见帝师。”
大概觉得素来张狂的张夜难得收敛了一回,郭淮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张夜不提村正的职位,却点明了自己帝师的身份,也有深意。“我平生得意之事就是学生有为,可惜未能把你收入门下。”
张夜淡笑道:“晚辈当不起厚爱,实在汗颜。”
意料之中,郭淮展开一卷字帖,“我想认梁画为干孙女,你意下如何?”
张夜思索道:“如果是因为我,大人大可不必,梁画的性命是大人所救,这份恩情张夜永生不忘。”
郭淮微笑道:“梁画重情重义,我很喜欢。再者,你日后如果出入朝堂,梁画的身份身份难免遭人诟语,即使你不在意,你也无法控制让她不在意。”
张夜沉默不语。
郭淮忽然问道:“有人说人生有七苦,你可知是哪七苦?”
张夜心中诧异,还是回答道:“是生,老,病,死,憎恶会,爱别离,求不得。”
郭淮点头道:“生老病死乃是天道无常,非人力所能改变,不过后三种却是可以改变的。”又道:“年轻人重情重义是好事,可是凡事过犹不及,好事也能变成坏事,你本来处事果断,可刚刚你就犹豫了。”
张夜道:“大人错了,后三种也非人力可以改变,大人与杨国忠不合,不也同朝共事十数载,憎恶会如此,爱别离也是如此。”
郭淮一捋胡子,“大胆!”
张夜道:“我胆量一直很大,想来大人清楚,倒是大人身为儒学大家,却与我谈论佛教教义……”
郭淮笑道:“不通儒,如何为师,只通儒,如何为帝师!”
张夜只觉血腥气扑面而来!
安禄山叛乱很早就有兆头,明眼人心里明白嘴上不说,只有一个心里不明白嘴上乱说结果被他说对了的杨国忠,纵观整个安史之乱最大的受益者是唐肃宗李亨,看来杨国忠死的不冤。
郭淮道:“吓着了?”
张夜摇摇头:“一群穷酸都没吓倒,怎么可能吓到我。”
郭淮看了一眼贴上的少年两字,再看了一眼堂前人:“穷酸也只在朝堂上有力气,安禄山一来还不是都投降了。明眼人早就远离是非,有骨气的也被贬出长安,剩下的那一批人,死了也不可惜。”
张夜道:“大人这可是在自夸?”
郭淮沉默,突然大笑。
张夜也在笑,可是身后笑出一身冷汗,郭淮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成果已经被李辅国窃取了还不知道,他儿子也就是卖相好,原来草包一个,去了一趟灵武也没看出来。
要不要告诉他?张夜想了想还是算了。杨国忠是外戚,李辅国是宦官,外戚宦官专权这两个最容易出事的勾当父子两个都占齐了,谁也别笑话谁。郭淮斗赢了杨国忠,却输给了李辅国,这口老血还不得喷我脸上。
最关键是不好解释。
或者李辅国现在势力还不够大,没有引起郭淮的重视?
张夜心思一转,“敢问陛下此次有没有想接您回灵武。”
“那是自然!”郭淮想起了两道圣旨,明里让自己回去,暗里却是让自己留下,不过密旨他不能说给张夜听,“只不过,咱们这里离灵武路途遥远,路上又都在打仗,眼看是去不了了。”
这个解释也还合情合理,张夜在意的不是他回不回去,而是新皇帝的态度。